“李松，我记得我有叫你等我。你们怎么不等我就走？”江安言挤进两人中间，和两人并肩而行，问：“聊什么呢？小王爷笑得这么开心？”
“一些乾门的事。”温明玄道。
“你和白先生聊得更开心。”李松道。
“怪不得白先生能入大公主的眼，他只听我吹箫，就推测出我近日服用龙皇草。”江安言啧啧称奇。
“跟龙皇草有什么关系？”李松问。
江安言解释道：“龙胆草、山茱萸、磁黄、龙皇草等煎药服用，滋肾平肝，于身体有益。但服用此药后，却有一点，会使人的听觉与往日不同，音调错位。”
“好巧。那岂不是说你今天听到的曲子都跑调？”李松饶有兴趣。恰好服用服药的江安言，碰上恰好知晓此药副作用的白长归，真是无巧不成书。
“是啊。”
“那很惨咯。今日校考音律，你肯定不合格。”
“嘿嘿，我刚才与白先生商讨音律，白先生见我于音律一道颇有天资，说再给我一次补考机会。”
温明玄看向别处，若有所思。
“怎么就你一个人？池渊呢？”李松问。
江安言道：“刚才是一起过来的，但是白砚友说沈先生有事找她，被沈先生叫走，急急赶过去，好像是有什么要事。”
“这个时间？”根据故事进展大概推测一番时间，李松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恍然大悟：“乾门终考要开始了。”
“现在？”江安言诧异。
“明天。”
虽然李松近日每门考核都不及格，说出的话也没有依据，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不靠谱，可她眼神坚定的不是开玩笑，而是极为认真，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场，让人不由信服。
“你怎么知道？”江安言问。
“赌不赌？”李松反问。
“赌什么？”
李松看向温明玄，“赌不赌？”
温明玄：“赌。”
李松点头：“好，如果我赢了，你们就把明天演武场遇到的第一个人介绍给我。”
“喂！别忽略小爷的意见，小爷可没答应！”
“你就说你赌不赌？”
“这个且先不论，”江安言道：“演武场来来往往都是相熟砚友，这有什么介绍？小爷还以为你会赌一斤天文学作业。”
“别废话，赌不赌？”
“好，我赌。”江安言问：“小王爷呢？”
“我答应。”温明玄看着李松和江安言胡闹，神色纵容。
白鹿书院的教书先生，对宸王的评价都是少年老成，好像他生下来就懂进退、知礼仪。虽然只比江安言大一岁，但和江安言相比，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小王爷都不问问她的赌资？”江安言问。
“没必要问，我不会输。”李松十分有自信，“这样吧，如果我输，就答应你们两个人每人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
赌资与赌资相比，也各不相同。明显，李松的赌资更大一些。
温明玄想开口阻止，但看见李松脸上的笑容后，迟疑一瞬。
就这么一瞬间，江安言开口应下：“好，一言为定！”
“胡闹。”温明玄明显不赞同。
“没事，”李松大大咧咧地说：“对我有点信心，我可不会输。到时你们输了，可不许赖账。”
“师妹……”温明玄向前一步，抓住李松衣袖，对她摇头，让她反悔。
“君子一诺千金！”李松很严肃，很郑重。
瞧着他们二人关系不错，江安言心里不适。他想到小时候，旁人有的东西，他必须有。旁人不曾有，他要有。旁人有而他没有的东西，挖空心思也要夺过来。
贪婪，人的本性。
在江安言成长的过程中，书里知识教他隐去贪婪。太久没有过这种情绪，还以为已经彻底消失，没想到长大后，又再生出这股贪意。
眼下的情形让江安言不由想起李松和楚行之决裂。那天晚上，他通过小窗，观察着楚行之。高挑的男人一身劲装，犀带妥帖束着腰身，勾勒出强壮的体魄，跪坐着看书，昏黄烛光映着侧脸，轮廓柔和，凶恶之气尽敛，倒显出一丝温润。
但楚行之并不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比起看书，更愿意去跑马。
李松穿着平常的学子服，穿过虚掩的门经过屏风，坐到楚行之对面，谈天说地。
他们说着说着大声笑了起来。
有一阵风吹倒烛台，楚行之弯腰去捡，恰好碰到李松伸出的手，两人四目而对。
那一夜，鹿清山风雨欲来，寒风扑面，有那么一瞬间，江安言想要不顾一切地大喊——明明先和你认识的人是我！让你先心动的人也是我！
雨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沉闷的天气并没有随着下雨而凉爽，反而更加闷热，像一个火烧的铜炉。
不过结果嘛。
江安言露出得意的神色。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江安言很自然地拍李松的肩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驷马难追。”李松胸有成竹，要说反悔，她只担心江安言会反悔。
“师妹，如果我想你能和行之解开误会，”温明玄说：“你能答应我吗？”
对上那双诚恳的眼，李松一怔，不自然道：“好，如果你赢，楚行之误会我这件事，我就当不存在。”
江安言瞥她一眼，心想怎么可能，那天晚上她都快气疯了。
三个人都眼睛看路不说话，气氛有点冷。
“咦，已经到藏书阁，我天文学作业还没写完，先走一步。”李松冲他们摆手，走进藏书阁，又跑出来，“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不会忘。”江安言热情回应，对一脸无奈的温明玄道：“小王爷，一起走走？”
等李松的背影消失在藏书馆门后，温明玄收回目光，“好。”
两人走在路上，气氛比刚才更冷，等到一处无人之地，江安言开口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就在吵架，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因为什么爆发争吵，但楚行之直脑筋，为人你最是清楚不过，那只能是……小王爷，她可没表面上看着那么乖顺。”
“师妹的错？”温明玄皱眉，“也许只是个误会。”
江安言当然知晓不是李松的错，毕竟同为男人，楚行之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特意束紧腰身的衣服，还有中正锋锐气质的烛光，灯下美男一股脑都冲着李松展露脸蛋和身材，跟开屏的孔雀没什么两样。
“那可不一定。”江安言充满恶意：“她爱出风头，否则鹿清山山门前，大家都是马车接送，为何独她一人骑牛而入？”
温明玄眉心皱得更厉害，“江砚友！”
“不然你把叫李松过来问问，事情不就清楚了？”江安言道：“不过嘛，小王爷和楚行之自幼相识，应该最是明白他的秉性。你和李松才认识多长时间？”
“大胆热烈，不畏权贵，不媚世俗。心怀天下，热血凝肠。她性格很对你胃口吧？哪怕是在扶玄，无论男子还是女子，身份高贵或是卑贱，小王爷见过这么多人，有几人似她这般合你心意？这种性格，黎州那穷苦地方，能养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她故意伪装？”
“我可没这样说。”江安言脸色一正，神色严肃：“我的意思是，她被人刻意培养，故意送到你面前。”
“我提出帮她，她拒绝。哪怕连我的势都不愿借。”温明玄不徐不疾地开口：“书院中那么多人嘲笑她，可她依然不愿意依靠我。明明只要跟我走得近，就算有人议论她，也不敢这么放肆。”
“那是还没到收网的时间！”
“江砚友，师妹对你真心相交，你为什么要恶意中伤师妹？”温明玄反问。
“她眼神不对，”江安言道：“你没感受到？她看我们的眼神。有探究很正常，你我的身份——呵，宸王殿下，太傅之孙，她对你我好奇再正常不过，毕竟若非同在白鹿书院求学，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你我这等身份的人。”
“所以？”
“她看我们的眼神，不仅有好奇，更有怜悯，就像是在看败犬。”
“……”
江安言道：“可跟她在一起感觉很好，不是吗？小王爷，白鹿书院于你我而言是樊笼，黑漆漆的、闷的透不过气，看到她就像看到一点亮光，虽然微弱，可能让心轻松起来。我已经见过很多光，风一吹就都泯灭，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光。”他叹息道：“可你不止是喜欢，你想要留住这点光。”
“飞蛾死于逐光，小王爷。”
“……江砚友，我们回头再聊。”
“你怕了？”
“不是。”温明玄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比划：“你刚才的模样，很像败犬。”
这大概是温明玄在白鹿书院说过的最具有嘲讽意味的话。
“抱歉，”温明玄心里想的是真的很像败犬，嘴里却说：“我没有恶意，只是你刚才说败犬，我想到败犬。”
这下怔愣的变成江安言。
败犬吗？
“我刚才的模样？”像是败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败犬？
“很像。”温明玄懂他的未竟之言，点头。
江安言不明白温明玄在说什么。
似他这种一路顺风顺水的天才、世家子弟，除开面对主动要继承祖辈事业的不甘外，没有遇到过其它不可跨越的挫折。
江安言不相信，久久地陷入沉思。
“江砚友，这世界上有很多感情等着你体验。我知晓你心里不好受，”温明玄幽幽地说：“但只有接受挫折，人才能快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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