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三人僵持之际,又有一人纵马而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的目光逐渐聚集在来人身上,只见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行礼,作揖道:“大理寺少卿盛元州,拜见睿王殿下,公主殿下,宸王殿下。”
盛元州身穿深色立领暗纹长袍,外罩金边交领内搭,头戴黑色镂空圆纹发冠,在众人之中尤为惹眼。
若说十七八岁的温明玄丰采高雅,品貌非凡;三十多岁的睿王温文尔雅,才貌双绝,那么二十多岁的盛州则是风华正茂,颜如冠玉。
在一群人中,饶是最为古板的司业,也不禁多看他几眼。
盛元州道:“顾大人听闻白鹿书院出现命案,特派下官前来查明。”
睿王、宸王、大公主、再加上盛元州身后的顾首辅,一想到白鹿书院世家凶案的背后有某些可能,司业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衣袖下的手掌微微颤抖。
“哦?顾首辅还真是手眼通天,连皇家书院发生的事,都能一清二楚。”大公主无不讥讽。
“白鹿书院为皇家书院,院中学子为我大景未来的国之栋梁,自然须得多加注意。”盛元州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不过瞧见苏池渊面色苍白,罗裙有血色污痕,想到顾首辅听闻白鹿书院发生凶案后不慎打翻的那杯茶,咬了咬牙,疑惑道:“这位学子怎么身上带伤?莫非她就是被刺杀之人?”
司业立刻道:“这位是都奉苏家苏池渊,苏学子甘愿以命求得自证清白的机会。”
“何至于此。”盛元州低叹:“天理昭昭,法网恢恢。大理寺一定会将罪犯绳之以法,将清白还给未作恶之人。”
“盛少卿所言极是,”大公主道:“依本宫看,此案犯应交由刑部处罚。”
“此案还未交由大理寺受审,怎能先交给刑部处罚!”温明玄不赞同。
在大景,刑事案件由大理寺主审,刑部复核,都察院监察,重大案件需三法司联合审理,最终裁决权归皇帝。
六部中,刑部主要负责管理监狱和执行刑法。大公主开口要将苏池渊押送刑部,是因为刑部侍郎前些日子向她投诚。
只要苏池渊进入刑部,任由大公主搓圆捏扁,一张签字画押的认罪书,手到擒来。
大公主语气冷漠道:“皇叔,骨肉分离之痛莫过于剜眼断足,我知道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不过律法条文明确规定,杀人者处以极刑。想来皇叔也能理解,昭华想还白鹿书院清白公道的心意。”
“昭华放心,白鹿书院绝不是藏污纳垢之地,倘若院中真出现残害同门的败类,我绝不会轻饶。”睿王道。
事态已经越发往失控的地方发展,苏池渊明明置身其中,却连说一句话的份儿都没有。
下位者对于上位者无关紧要的就像一粒尘土,附在上位者鞋面上,任由上位者决定带往深渊或是天堂抖落。
从书院中苦读的学子莫名沦为阶下囚,大公主蛮横的态度愈发令苏池渊不安,她感到身体发冷,头晕目眩,若不是倚着身旁的李松,恐怕就一头栽在地下。
“别担心。”李松小声道:“你不会有事。”
苏池渊小声道:“好冷,我是不是要死了?”
“是失血过多。”
“头好晕。”
李松搜肠刮肚地想说几句安慰苏池渊的话,没想到下一秒听见宸王道:“李学子既然放出豪言,不如就由她主导此案,一个时辰之后未破案,再移交大理寺,亦或是刑部也不迟。”
“荒唐。”睿王面色凝重,生气道:“明玄,你最是稳重,今日怎么也跟着胡闹!”
“一个时辰,此案不破,便将两人押送刑部。”大公主一锤定音。
“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盛元州忍不住拧眉,望向温明玄的目光中多几分探究。在他记忆中,宸王虽然年纪尚浅,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想不通宸王今日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昭华,明玄。上不正,下参差。你们身为皇室中人带头不守规矩,官吏百姓也会有样学样。所有人都不守规矩,律法条文就会成为一张废纸!”睿王压抑着怒气,毫不客气的训斥道:“绝对不行!”
大公主嘴角噙着嘲讽,道:“皇叔,你再多说几句,你的骨肉就要血液流尽而死了。”
“你……”闻言,睿王一滞,怒气更盛。
“院长,请您唤安先生来为苏学子诊治。”李松突然开口。在一众人里,数她地位最低,最没有发言权。
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落至李松身上。
“李松,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司业面色不善道。
盛元州严肃道:“李学子,我理解你想为苏学子翻案,但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我们会商讨出合适的方案。”
宸王坚持道:“李学子既然有把握,何必拘着她的手脚?让她试一试。盛少卿不放心,由你和司业监察,限时一个时辰。皇叔,皇姐,意下如何?”
司业和盛元州,分别是睿王和顾首辅的人,大公主自然不同意,不过也不觉得一个时辰内,李松查不到什么线索破案,勉强同意:“现在就去案发地。”
“司业,麻烦你。”将苏池渊托付给司业后,李松大步向前,恭敬行礼“院长、宸王殿下、公主殿下,盛少卿,请随我来。”
先前瞧着李松就平平无奇,如今再细细观之,依旧普普通通。盛元州心里充满无奈,眉头依旧拧着,“李学子,你对破案有几成把握?”
“十成。”李松如实回答。
盛元州不禁咋舌。
十成把握?
哪怕是顾首辅,也不敢妄言对一桩案件有十成勘破的把握,真是骄傲自大。
李松说有五成把握,盛元州不会觉得华而不实,但她说有十成把握,盛元州只觉得这人满嘴胡诌。
“你倒是自信。”大公主淡淡道。
温明玄噙着笑,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李松。他心知李松并非鲁莽之人,不会为逞一时英雄断送自身,她说有十成把握,那就是十成把握。她会像一场潜伏已久的海啸,怒浪滔天,冲洗以往所受过的轻视与侮辱。
那些遭人非议的日子,李松习惯独处,习惯独自舔舐伤口。纵然温明玄想分担她的痛苦,也被拒之门外,无力可使,只能静默守护。
温明玄的目光太过炙热,想忽视都不行,李松领路时佯装无意看他一眼,朝他露出微小的笑容,笑容一瞬即逝。
四目相对,温明玄心中情花绚如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