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从布满灰尘的樟木箱底抽出那封泛黄的信笺时,窗外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明明没有风。她的手指触到信封的刹那,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信封上用暗红色的朱砂写着"唐林亲启",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唐林皱眉,这分明是祖母的遗物箱,怎么会有写给自己的信?祖母三天前才下葬,临终前那个诡异的微笑和那句"时辰到了"的低语,至今让她夜不能寐。
"咔嗒"一声,信封的蜡封自动脱落。唐林倒吸一口冷气,蜡封上赫然印着双喜图案,边缘却是一圈骷髅纹样。她颤抖着抽出里面的纸——竟是一张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唐林的瞳孔骤然收缩。婚书右侧写着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丝毫不差;左侧则是一个陌生名字:周沉。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日期——三天后,正是祖母头七的日子。
"这不可能..."唐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从未听说过什么周沉,更别说婚约。突然,她注意到婚书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聘礼已收,契约已成,吉时亥时,花轿临门。"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唐林冲到窗前,只见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下,凭空多了一口描金漆红的木箱。箱盖上贴着褪色的喜字,四角包着已经氧化发黑的银饰。
唐林的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她迟疑地接通,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唐小姐,你打开了不该打开的东西。"
"你是谁?"唐林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祁墨。如果你想活过这周,现在立刻离开那栋房子,我在巷口的茶馆等你。"电话突兀地挂断了。
唐林看向院中的红木箱,箱盖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隐约可见里面暗红色的布料。她鬼使神差地走近,伸手掀开箱盖——一套精美绝伦的凤冠霞帔整齐地叠放在内,金线绣出的凤凰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最可怕的是,嫁衣上放着一对翡翠手镯,正是祖母生前常戴的那对。
"啊!"唐林踉跄后退,嫁衣下竟露出一截苍白的手指!她转身冲出门外,背后传来箱盖重重合上的声响。
巷口的"清心茶馆"已经开了几十年,唐林却从未进去过。此刻,茶馆门口站着个穿深灰色中山装的高挑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清俊却透着股阴郁。他朝唐林微微颔首:"唐小姐,你比我想象的勇敢。"
"你到底是谁?那口箱子是怎么回事?"唐林的声音仍在发抖。
祁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领她进入茶馆最里面的包厢。包厢墙上挂着一面八卦镜,桌上摆着三盏油灯,形成一个三角形。他示意唐林坐在三角中心。
"你祖母没告诉你周家的事?"祁墨点燃油灯,奇异的檀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唐林摇头:"我父母早逝,是祖母带大的。她从不提过去的事。"
祁墨的眼神变得复杂:"周沉是民国时期周家的独子,死于1927年,年仅22岁。死因是..."他顿了顿,"冥婚筹备过程中的意外。"
"什么意思?"唐林感到一阵眩晕。
"意思是,周沉本就是要结冥婚的新郎。"祁墨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是年轻的祖母站在一个穿西装的俊朗男子身边,两人身后挂着"订婚志喜"的横幅。
唐林如遭雷击:"祖母和周沉...有过婚约?"
"不止是婚约。"祁墨的声音更低了,"当年周家是本地望族,讲究风水命理。算命的说唐小姐你祖母命格特殊,若与周沉结亲,可保周家百年兴旺。可惜周沉突然离世,婚约未能完成。"
唐林突然想起什么:"那口箱子...是聘礼?"
"阴聘。"祁墨纠正道,"活人接了死人的聘礼,契约就成立了。你祖母临终前肯定做了什么,让这份跨越百年的婚约落在了你身上。"
唐林猛地站起,打翻了一盏油灯:"荒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我要去报警!"
祁墨不慌不忙地扶正油灯:"三天前的子时,你是不是听到有人在你窗前叹气?前天午夜,你家镜子是不是突然起雾,映出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昨晚..."
"别说了!"唐林浑身发抖,这些事她没告诉任何人。
祁墨叹息:"周家老宅还在城西,如果你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但记住,天黑前必须离开。"他递给唐林一张符纸,"把这个带在身上,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唐林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符纸。符纸触手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一声遥远的叹息,带着百年的孤寂与渴望。
次日清晨,唐林独自前往城西。周家老宅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青砖围墙爬满枯藤,两扇朱漆大门早已褪色剥落,却诡异地贴着崭新的喜字。更奇怪的是,明明是三伏天,宅院上空却笼罩着一层薄雾,阳光怎么也透不进去。
唐林推开门,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前院的石板缝里长满荒草,正厅的门楣上挂着蛛网密布的匾额,隐约可见"鸾凤和鸣"四个金字。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宅院里回荡。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正厅的供桌上摆着几个牌位,最前面的那个格外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擦拭。唐林凑近,看清上面的字:"显考周公讳沉府君之灵位"。牌位前放着个相框,里面是张黑白结婚照——新娘的脸被剪掉了,新郎赫然就是照片中那个穿西装的年轻人。
唐林的心脏狂跳,相框旁放着一本发黄的账簿,封面上写着"冥婚聘礼清单"。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就列着:"翡翠手镯一对,百年好合;金丝嫁衣一套,生死同衾;槐木聘箱一口,阴缘永固..."
"你在找这个吗?"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唐林尖叫着转身,看到供桌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穿暗红色马褂的老太太,满脸皱纹如同干枯的树皮,手中捧着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纸扎人偶!
唐林跌坐在地,老太太却诡异地笑了:"时辰快到了,新娘子该梳妆了。"她放下纸人,从袖中掏出一把木梳,"周家等了九十年,终于等到命格相符的新娘。"
"我不明白..."唐林挣扎着后退。
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你祖母唐婉当年逃婚,害我儿死不瞑目。如今她的孙女来偿债,这是天意。"她猛地抓住唐林的手腕,"聘礼已收,契约已成,你想反悔?"
唐林腕上的翡翠镯子突然收紧,勒得她生疼。她拼命挣扎,老太太的脸却开始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祁墨!祁墨给的符!"唐林想起那张符纸,慌乱中掏出来贴在老太太额头。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老太太化作青烟消散,整个宅院开始剧烈震动。
唐林跌跌撞撞地逃出周家老宅,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唢呐声,像是迎亲的乐队正在集结。她不敢回头,一路狂奔回家,却发现院中的红木箱已经打开,那套嫁衣正整整齐齐地铺在她的床上。
当晚,唐林把所有门窗都贴上了祁墨给的符纸,缩在客厅沙发上不敢入睡。午夜时分,她突然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队人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
"吉时已到,请新娘更衣。"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
唐林捂住嘴不敢出声。敲门声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撞门声。贴在门上的符纸开始冒烟,唐林绝望地发现它们正在一张张自燃!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四个穿着清代服饰、面色惨白的女人飘了进来,她们脚不沾地,裙摆下空荡荡的。为首的女人手里捧着那顶凤冠,嘴角咧到耳根:"小姐,该上轿了。"
唐林想逃,身体却突然不听使唤。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接过凤冠,双腿自动走向卧室。镜子前,她的脸被涂得惨白,嘴唇却红得滴血。嫁衣自动套在她身上,完美合身,仿佛量身定制。
"不...不要..."唐林的抗议变成微弱的呜咽。她的身体被操控着完成了一切,最后盖上了绣着龙凤的红盖头。
唢呐声震耳欲聋,唐林被搀扶着走出房门。院中停着一顶血红色的轿子,轿帘上绣着百鬼夜行的图案。更可怕的是,轿子周围站着十几个纸扎的"人",它们用画出来的眼睛"盯"着她,嘴角统一上扬到诡异的角度。
唐林被塞进轿子,轿帘落下的瞬间,她看到祁墨站在巷口,脸上是她读不懂的表情。
轿子没有颠簸,却移动得飞快。唐林偷偷掀开盖头一角,差点尖叫出声——轿子根本不是在地上走,而是飘在半空!下方是漆黑一片的荒野,偶尔闪过几盏幽绿的鬼火。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唐林被搀出来,发现自己站在周家老宅的正厅前。但此刻的老宅张灯结彩,处处贴着喜字,仿佛时光倒流回九十年前。
"一拜天地!"
唐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跪下,对着虚空叩首。她余光瞥见身旁多了一个人影——穿着新郎官服饰的高挑男子,却始终看不清脸。
"二拜高堂!"
转身时,唐林终于看清了"高堂"上坐着的"人"——正是白天的老太太,只不过此刻她已经完全是一具骷髅,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绿色的火焰。
"夫妻对拜!"
唐林被迫转向新郎,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她终于看清了周沉的脸——那是一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面孔,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最恐怖的是,他对唐林笑了,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声四起,唐林被推搡着走向后院。路过一面铜镜时,她惊恐地发现镜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身旁的新郎在镜中竟是一具穿着喜服的骷髅!
洞房门被关上的瞬间,唐林的身体突然恢复了控制。她一把扯下盖头,发现所谓的"洞房"是个灵堂!房间中央摆着一口黑漆棺材,棺材盖上刻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周沉站在棺材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对不起。"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这不是我想要的。"
唐林愣住了:"你...你能说话?"
周沉苦笑:"我当然能,只是大多数时候不被允许。"他指向房门,"外面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执念。周家需要一场冥婚来延续香火,而你祖母的逃婚让这个执念积压了近百年。"
唐林突然想起什么:"祁墨是谁?他为什么帮我?"
周沉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是我弟弟的后人,也是唯一还活着的周家人。"他顿了顿,"时间不多了,天亮前你必须离开,否则就永远走不了了。"
"怎么离开?"唐林急切地问。
周沉从袖中取出一把铜钥匙:"后院有口枯井,钥匙能打开井底的密道,直通城外。"他犹豫了一下,"但你要记住,一旦离开,就永远别再回来。周家的执念会一直追..."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撞开。那个骷髅老太太站在门口,眼中的绿火熊熊燃烧:"逆子!你敢放走新娘?"
周沉突然变得透明:"快走!"他推了唐林一把,"记住,月全食那天千万别出门!"
唐林攥紧钥匙冲向后院,背后传来周沉痛苦的嘶吼和老太太尖利的咒骂。她跌跌撞撞地找到那口枯井,用钥匙打开井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