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渊

---

林予秋放下粉笔时，粉灰簌簌落在袖口。值日生的板书写到最后一个句点，夕阳正顺着玻璃窗斜切进来，将他的影子拉成细长的鬼魅。粉笔槽里积着昨天的雪，他突然想起顾言转学来的那个早晨，碎冰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渗进校服领口。

"林同学，能借我看看笔记吗？"

第四组第三排的座位总是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顾言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指尖压在林予秋的练习册上，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像手术刀泛着冷光。

林予秋把本子推过去时碰到对方的手背，温度低得惊人。顾言忽然蜷起手指，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滑动："你的字真好看。"

这句话后来频繁出现在林予秋的课桌抽屉里。用蓝黑色钢笔写在撕下的活页纸上，夹在解剖图鉴里的银杏叶背面，甚至刻在医务室废弃的注射器包装盒上。那些字迹开始只是规整的楷书，渐渐扭曲成蛛网般的笔画，最后变成无数个重叠的"秋"字，墨迹在雨天洇开如同泣血。

美术教室的石膏像在梅雨季发霉。林予秋弯腰捡调色盘时，后颈突然覆上一片冰凉。顾言的手掌顺着脊柱下滑，停在第二腰椎的位置，声音混着窗外雨声："你这里，有颗朱砂痣。"

颜料刀当啷落地。林予秋撞翻画架，大卫像的头颅在积水地砖上骨碌碌滚动。顾言踩住那颗石膏头，白球鞋碾过空洞的眼眶："上周三你在图书馆待到闭馆，上周五去了三公里外的诊所拿胃药，昨天..."他忽然笑起来，虎牙刺破下唇，"你换洗发水了。"

雨幕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林予秋后退时碰倒颜料架，钴蓝与赭石顺着裤管爬上来，像毒蛇吐信。顾言扯开校服领口，锁骨下方密密麻麻全是针孔般的小字——林予秋的学号，林予秋的生日，林予秋常走的回家路线。

"你疯了。"林予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顾言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向自己心口，校徽别针划破皮肤，血珠渗进白色衬衫："你十五岁那年救过的小流浪狗，最后被车轮碾成了肉泥吧？"他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成竖线，"可是秋，我比它顽强多了。"

天台铁门被狂风吹开时，林予秋闻到了铁锈味。顾言站在积水边缘，校服下摆滴着水，手里攥着从教务处偷来的档案袋。暴雨将墨迹晕染成诡异的花纹，那些本该密封的体检报告、心理评估表，此刻正随着狂风在水泥地上翻飞。

"先天性痛觉缺失。"顾言用美工刀划过小臂，血线在雨水中绽开成丝带，"但看着你的时候，这里..."刀刃抵住胸口，"就会像被一万只蚂蚁啃噬。"

林予秋的脚步声惊起积水里的飞鸟。顾言突然扑过来将他按在生锈的栏杆上，金属寒意刺穿衬衫。他们的呼吸在雨幕中纠缠，顾言咬住他的耳垂低语："转学前那个雨夜，你在便利店给流浪汉撑伞时，我就坐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里。"美工刀尖挑开林予秋的衣领，"这具身体里流着的血，有一半和你当年输血用的血袋是同一批编号呢。"

雷声碾过云层时，林予秋摸到了顾言后颈的疤痕。那是道三公分长的陈旧性割伤，藏在发际线边缘，像条沉睡的蜈蚣。记忆突然撕裂黑暗——十二岁那年的红十字献血车，玻璃窗外扒着铁栏杆的苍白少年，还有被护士驱赶时，那双死死盯着自己血管的漆黑眼睛。

"想起来了？"顾言的笑声混着雨声灌进耳膜，"你说会来福利院看我，可我等到月季花开败了三十六次..."刀尖刺破林予秋的锁骨，"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找到更好的联结方式了。"

血珠滚落时，顾言突然含住那道伤口。铁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颤抖着抓住林予秋的手按在自己脖颈的疤痕上："这样我们就永远分不开了，秋。"雨水顺着发梢滴进林予秋的瞳孔，视线模糊成猩红的漩涡，"用我的血养着你的血，用我的痛觉换你的..."

警笛声刺破雨幕的刹那，顾言将美工刀塞进林予秋掌心。他倒退着跨过天台边缘，嘴角咧开至耳根的弧度："要抓紧我啊。"身体后仰的瞬间，林予秋抓住了他浸血的衣领。钢筋在掌心勒出深痕，顾言仰头望着阴郁的天空，任由雨水灌进张开的嘴。

"这次轮到你来救我了，秋。"

血在两人交握的指缝间凝成暗红色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