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数据

海水咸腥味还黏在鼻腔里，李锋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下金属手术台的冰凉。消毒水气味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别动！"林雅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仍飞速敲击着笔记本，"扫描仪浸水导致文件碎片化，我正在重组数据结构。"她白大褂袖口沾着碘酒和血迹，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李锋试图撑起身体，右肋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透过集装箱改造的临时手术室缝隙，能看见月光下起伏的海面。远处引擎声时近时远，探照灯的光柱偶尔扫过顶棚。

"郑飞的人还在搜。"林雅突然停下动作，屏幕蓝光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但真正要命的是这个——"她将笔记本转向他，显示器上并列着两列数字编码。左边是账本残页的器官编号，右边是某家私立医院的移植记录。

李锋的呼吸停滞了。最上方那行编号他闭着眼都能背出来——和妻子尸检报告上的烙印完全一致，后面跟着刺眼的"受体：王振业家属"。

集装箱外传来海鸥惊飞的声响。林雅突然合上电脑，抓起手术刀闪到门边。李锋已经滚下手术台，沾血的绷带在金属地面拖出暗痕。两人屏息听着三米外砂砾被踩压的细响，直到对讲机杂音打破寂静："C区清理完毕。"

"赵明浩的人。"林雅从门缝收回视线，却看见李锋正用颤抖的手指触碰屏幕上那个编号。她沉默片刻，从冷藏箱取出支肾上腺素："市政内网有防火墙，我需要你保持清醒四十分钟。"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远处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雅刚接入的医疗系统界面突然弹出红色警告，与此同时她改装过的警用扫描仪发出尖锐蜂鸣。

"双重触发？"她猛地扯下蓝牙耳机，"有人在反向追踪——"

李锋已经扑到监控屏幕前。九个分屏里，三个显示着不同位置的警车正朝海岸集结，另外六个却是郑飞手下分乘快艇的画面。最中央的屏幕上，赵明浩正站在码头指挥车旁，手里拿着半块夜鹰面具。

"他们同时收到了警报。"林雅飞快敲击键盘，医疗档案页面突然跳出一张医生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胸牌被刻意模糊，但右下角的水印清晰可见：白鸥医疗集团。

李锋的拳头砸在控制台上，震翻了手术器械。去年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急救医生推开他时，白大褂领口别着同样的海鸥徽章。

"白鸥是王振业小舅子的产业。"林雅调出股权结构图，手指在触控板上停顿，"但真正麻烦的是..."她突然放大某段代码，二十七个器官编号后面都标注着相同的接收医生：Dr.R。

集装箱铁皮突然被什么东西擦过，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林雅立即切断电源，黑暗中只剩笔记本电池的微光。李锋摸到手术刀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战术靴踩踏节奏——和两年前刑侦支队晨练时一模一样。

"他亲自来了。"林雅把数据芯片塞进李锋染血的绷带夹层，突然按住他手腕，"赵明浩删除过行动记录。"

月光从缝隙漏进来，照见控制台上仍在传输的进度条。97%、98%、99%...完成提示跳出的刹那，集装箱门被爆破索炸开。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赵明浩的枪口稳稳指向李锋眉心，身后特警的激光瞄准点却在林雅胸口晃动。

"夜鹰。"赵警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或者该叫你李师傅？"

海风卷着硝烟灌进来。李锋看见赵明浩左手藏在战术背心后面，做了个只有内部人才懂的手势——拇指抵住食指第二关节，意思是"证据已接收"。

集装箱外突然响起引擎轰鸣。赵明浩的瞳孔骤然收缩，枪口微不可察地偏了十五度。这个角度足够李锋看清他耳麦里传来的画面——郑飞的奔驰正冲过警方封锁线，车后座坐着穿白大褂的金丝眼镜男人。

"Dr.R。"林雅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

赵明浩的枪突然转向子弹打爆了悬在门口的应急灯。黑暗降临的瞬间，李锋抓住林雅跃向侧窗，玻璃碎裂声淹没在接踵而至的扫射中。他们坠落在集装箱后的礁石间，身后传来赵明浩暴怒的吼声："东南角！快！"

咸涩的海水再次漫过伤口。李锋在浪涛中抓住漂浮的塑料桶，看见林雅正把数据芯片塞进防水胶囊。更远处的海面上，郑飞的奔驰急刹在码头尽头，金丝眼镜男人被拽下车时，白大褂在探照灯下白得刺眼。

"王振业在灭口。"林雅喘息着指向更远的公海方向，一艘游艇正亮起离港信号灯，"那是副市长夫人的生日礼物。"

李锋的视线却固定在码头。赵明浩站在燃烧的集装箱前，战术平板反射着火光，屏幕上清晰显示着刚接收的完整账本。当特警队长突然转身朝相反方向跑去时，他手里的对讲机正在广播全市通缉令——针对郑飞团伙的。

冰冷的海水里，数据胶囊硌在掌心。李锋想起妻子最后那个微笑，当时她手里攥着的正是白鸥医疗的宣传单。浪头打来时，他看见自己染血的手指在礁石上留下五道暗痕，像五把未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