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刃

【林清然的早晨】

林清然在校服第三颗纽扣系到锁骨下方0.5厘米时停住手指。镜面倒映着玄关处的电子钟，6:27分的蓝光渗进晨雾，母亲在厨房打豆浆的声响规律得令人心慌。这是她担任班长的第427天，也是转学生将要打破平静的第一天。

七中梧桐大道的落叶在鞋底发出细碎呻吟。她习惯性检查风纪委员袖标，却在教学楼拐角撞见程瑾年。少年单手拎着皱巴巴的校服外套，黑色耳钉刺破晨曦，眉骨疤痕被逆光晕成暗红色。他正用打火机燎烤一根回形针，金属扭曲的焦味混着薄荷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同学，早自习..."林清然扶正眼镜，声音卡在对方突然抬起的眼眸里。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刀锋，看得她后颈发凉。

"让开。"程瑾年碾灭烟头，火星在指尖化为灰烬。林清然贴着墙根让出通道，听见他帆布鞋踩过落叶时发出的沙沙声，恍若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巡视领地。

宋贤站在走廊阴影里，看着程瑾年消失在楼梯转角。父亲东野弃的司机刚送来转学文件，烫金封皮还残留着古龙水味。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这是今早第五次重复这个动作——仿佛这样就能撕掉皮肤上黏着的、来自太平洋彼岸的窒息感。

"宋贤同学？"李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班主任手里的保温杯蒸腾着枸杞热气，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领口："七中要求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

宋贤沉默着扣好纽扣，喉结在布料下艰难滑动。教室门打开的瞬间，32道目光如同蛛网黏上他的后背。他准确捕捉到靠窗倒数第二排的课桌：桌角刻着歪扭的「CJN」，抽屉里斜插着半包万宝路，还有一本封面被咖啡渍浸透的《飞鸟集》。

"这是程瑾年的座位。"李老师指着第三排空位，"你暂时坐这里。"

宋贤刚放下书包，后门就被踹开。程瑾年带着一身寒气摔进座位，金属椅脚与地砖摩擦出刺耳鸣叫。林清然看见转学生的背影突然绷直——程瑾年正把脚架在前座椅背，沾着泥渍的鞋底几乎贴上宋贤的后颈。

【物理课的硝烟】

粉笔在黑板上画出抛物线时，宋贤在笔记本边缘描摹窗外的云。这是他回国后见到的第七片积雨云，灰暗的轮廓像极了母亲昨夜在阳台上抽烟的背影。突然有纸团砸中他的后脑，滚落到程瑾年脚边。

"传答案。"后座男生压低声音，脚尖踢了踢他的椅腿。宋贤瞥向程瑾年——校霸正把物理卷子折成纸飞机，机翼尖锐得能划破空气。

"第三题选C。"纸团再次袭来，这次被宋贤反手扣住。他展开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画着猥琐的男性器官，落款是「欢迎新同学」。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窃笑。

程瑾年的纸飞机突然调转方向，擦着后座男生的耳际钉入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物理老师张明远的怒吼与下课铃同时炸响："程瑾年！滚出去罚站！"

天台/

宋贤在天台找到程瑾年时，对方正在铁丝网上磨刀。美工刀片折射着正午阳光，在水泥地投下细长的光痕。风掠过少年敞开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结痂的抓痕。

"你干的？"程瑾年甩过来一张纸条，正是课上传的猥亵画。宋贤注意到他指关节有新鲜擦伤，血迹在纸条边缘洇成暗花。

"不是。"

刀尖抵上喉结的瞬间，宋贤闻到程瑾年袖口传来的铁锈味。很淡，混着薄荷糖的清凉，像暴风雪夜撞进怀里的流浪犬。他突然伸手握住对方手腕，拇指按在桡动脉处："你心跳很快。"

程瑾年瞳孔骤缩。这个角度能看清宋贤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以及白衬衫第二颗纽扣内侧的暗纹——那是个手绣的「雨」字，针脚细密得近乎执拗。

"松手。"程瑾年从牙缝里挤出警告，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宋贤的体温比他想象中更冷，像是刚从冻土层挖出的青铜剑，带着跨越千年的寒意刺入骨髓。

储物柜的秘密·

放学后的走廊空无一人。宋贤停在B区13号储物柜前，锁孔处的划痕比早晨更深了。他抽出胸前的钢笔，笔尖探入锁眼的瞬间，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程瑾年抱着篮球站在三步之外，汗水顺着下颌滴落。他看见宋贤从自己柜子里取出那本《飞鸟集》，书页间飘落的银杏叶标本正落在两人中间。

"第257页。"宋贤突然开口，"如果你想知道泰戈尔怎么描写暴风雨。"他掠过僵立的程瑾年，衬衫擦过对方汗湿的手臂，留下一道冰凉的轨迹。

程瑾年抓起诗集，翻到被折角的那页。铅笔批注挤在空白处，字迹锋利如刀：「他们用暴雨浇熄我的灯，却不知我本身就是闪电——宋贤，2019.10.7」

夕阳穿透玻璃窗，将那句批注烧成金色。程瑾年摸到耳钉发烫，像是有人将北极光焊进了他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