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伤疤
陈言蹊趴在伪装网下,右眼紧贴狙击镜。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颧骨处停留片刻,最终滴落在干裂的泥土上。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三个小时,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风速4米每秒,湿度62%,目标距离842米。"耳机里传来龚衡沙哑的声音,"老规矩,你打头,我盯尾。"
陈言蹊的食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摩挲,没有回答。他的视野里,毒枭马老三正在简易木屋前来回踱步,腰间的手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左耳上的金耳环——那是他亲手为妹妹戴上的遗物。
"呼吸乱了。"龚衡的声音突然靠近,陈言蹊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匍匐到他身侧。龚衡的左膝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那是四年前那场营救行动留下的纪念。
陈言蹊调整呼吸频率,低声道:"东南方向有动静。"
龚衡立即举起望远镜。三十米外的灌木丛轻微晃动,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架设某种设备。"是信号干扰器,他们在准备交易。"龚衡的声音陡然冷峻,"通知山猫,行动提前。"
陈言蹊按下通讯键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滚滚浓烟从山谷另一侧升起,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有埋伏!"龚衡猛地拽住陈言蹊的战术背心往后拖,"转移阵地!"
两人刚滚到岩石后方,原先潜伏的位置就被子弹掀起的尘土覆盖。陈言蹊在翻滚中看到至少八个武装分子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迷彩服上没有任何标识。
龚衡单膝跪地,M24狙击步枪已经架在肩上。"十点钟方向,机枪手。"他话音刚落,陈言蹊的子弹已经穿透了那名机枪手的肩膀。
配合行云流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第二章 旧伤
撤退路线被切断,两人被迫退往山谷深处。龚衡的步伐越来越慢,左腿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陈言蹊知道,那片嵌入膝盖的弹片又开始折磨他了。
"需要休息。"陈言蹊突然停下,拽住龚衡的背包带。
龚衡摇头,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天黑前必须到达B点。"
"你的腿..."
"不碍事。"龚衡扯出一个笑容,眼角的细纹在迷彩油下若隐若现,"记得新兵连时你总抱怨我走太快?"
陈言蹊沉默地递过水壶。他当然记得。十五岁那年夏天,龚衡带着他们班进行二十公里负重越野,他因为中暑落后了整整三公里。是龚衡返回来找到他,一路搀着他走到终点。
那时候龚衡的膝盖还是完好的。
"信号恢复了。"龚衡突然说,调整着无线电频率,"山猫,这里是利刃二号,坐标E47...遭遇伏击,请求支援..."
通讯器里只有嘈杂的电流声。陈言蹊看到龚衡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孤立无援了。
夜幕降临得比预期更快。两人在一个天然岩洞中建立临时据点。龚衡靠着岩壁坐下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让我看看。"陈言蹊不由分说地卷起龚衡的左裤腿。膝盖肿得像发酵的面团,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紫红色。最严重的是内侧那道十厘米长的疤痕,此刻正泛着狰狞的亮光。
"漂亮吧?"龚衡试图开玩笑,"军区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亲手缝的。"
陈言蹊用绷带沾了冷水敷上去:"当时为什么不听命令撤退?"
空气突然凝固。四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那个问题。
龚衡的目光穿过洞口,望向远处的星空:"你知道答案。"
是的,他知道。就像他知道如果是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2017年那个暴雨夜,龚衡带着一个班的兵力突袭敌后营地时,根本不知道陈言蹊是否还活着。他只知道必须去。
陈言蹊永远记得被救那一刻:龚衡踹开牢门的瞬间,左膝中弹却仍精准击毙两名守卫的样子。他背着昏迷的自己穿越雷区时,鲜血在雨水中拖出长长的痕迹。
"睡会儿。"陈言蹊突然说,"我来守夜。"
龚衡摇头:"轮流。两小时一换。"他从背包里取出能量棒掰成两半,"吃吧,明天还有硬仗。"
第三章 绝境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陈言蹊被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惊醒。龚衡已经不在身边,但余温尚存。他悄无声息地摸到手枪,循声向洞口移动。
月光下,龚衡正用军刀在一块扁平石头上刻着什么。他的左腿伸直放在地上,脸上带着隐忍的痛苦。陈言蹊看清了石头上的图案——两个交错的三角形,这是他们小时候发明的秘密符号,代表"守望相助"。
"给父亲们的留言?"陈言蹊走近。
龚衡没有抬头:"以防万一。"他顿了顿,"如果我..."
"没有如果。"陈言蹊粗暴地打断他,夺过石头扔进草丛,"我们都会活着回去。"
龚衡笑了,眼中有陈言蹊熟悉的倔强:"当然。只是..."他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两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陈言蹊架好狙击枪,透过夜视仪看到约三百米外有五个人影呈扇形逼近。他们穿着当地村民的衣服,但持枪姿势暴露了身份。
"不是马老三的人。"龚衡眯起眼睛,"看领头的走路姿势,像境外雇佣兵。"
陈言蹊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事态升级了,他们的对手可能比想象中更危险。
"弹药情况?"
"还剩两个弹夹,外加三发狙击弹。"龚衡检查着手枪,"你的位置暴露了,需要新狙击点。"
陈言蹊指向右侧的断崖:"那里视野最好。"
"但撤退路线单一。"龚衡皱眉,"太冒险。"
"没得选。"
龚衡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后颈——这是他们新兵时期就有的习惯动作。"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完成首要任务。"他的拇指在陈言蹊的颈椎上轻轻一按,"我掩护你转移。"
陈言蹊点头,喉咙突然发紧。四年前龚衡救他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转移过程惊心动魄。陈言蹊刚离开原位置不到十秒,那里就被火箭弹炸出了直径两米的坑。龚衡的掩护射击精准得可怕,每一颗子弹都带走一个敌人。
当陈言蹊终于在新狙击点就位时,发现龚衡没有跟上来。无线电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九点钟方向...有狙击手..."
陈言蹊的血液瞬间冻结。透过瞄准镜,他看到龚衡被困在一块巨石后,左腿似乎又受了伤。更致命的是,对面山坡上确实有反光——是狙击镜的反光。
"别动!"陈言蹊几乎咬碎牙关。他的十字准星锁定了那个模糊的人影,但角度太差,只有30%的命中概率。
龚衡的声音异常平静:"听我说,我数到三,会向右翻滚吸引火力。你有1.5秒的窗口期。"
"不行!你的腿..."
"三..."
"龚衡!"
"二..."
陈言蹊的瞳孔收缩到极致,世界只剩下那个闪烁的狙击镜反光。
"一!"
龚衡如猎豹般跃出,同一瞬间,陈言蹊扣下扳机。两声枪响几乎重叠。对面山坡上的反光消失了,龚衡则重重摔在掩体后方。
"命中。"陈言蹊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你怎么样?"
没有回应。
第四章 重生
陈言蹊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冲到龚衡身边的。记忆中只有刺目的鲜血和龚衡苍白的笑脸。
"漂亮的一枪..."龚衡的迷彩服右肩被鲜血浸透,但眼睛亮得惊人,"不愧是...二等功..."
"闭嘴。"陈言蹊撕开急救包,手稳得可怕。子弹贯穿了肩胛骨,好在没伤到动脉。
龚衡用没受伤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首要任务...马老三正在撤离...东北方向..."
陈言蹊猛地抬头。透过树林间隙,确实能看到几个人影正在往山脊移动。为首的那个金耳环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抉择来得如此残酷。军令如山,但眼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龚衡似乎看透了他的挣扎,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狙击枪:"拿着...我的备用弹..."
"一起走。"陈言蹊咬牙扶起他。
龚衡摇头,眼神锐利如当年那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军官:"陈言蹊,这是命令。"
这句话击碎了所有犹豫。陈言蹊深吸一口气,将龚衡安置在相对安全的石缝中,留下所有急救用品和一把手枪。
"等我回来。"他系紧龚衡的止血带,声音低沉坚定。
龚衡笑了笑,用沾血的手指在他额头画了道横线——这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祝福手势:"去吧,利刃一号。"
陈言蹊转身冲进树林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他跑得前所未有的快,仿佛要追回四年前那个雨夜失去的一切。
地形越来越陡,但陈言蹊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他在树丛间穿梭,像一头重获自由的猎豹。当马老三的身影终于清晰出现在瞄准镜中时,陈言蹊的呼吸奇迹般地平稳下来。
风速、湿度、距离...所有数据自动在脑中计算完毕。他想起龚衡教他的第一课:狙击手最重要的不是准度,而是耐心。
马老三突然停下脚步,警觉地回头张望。陈言蹊的食指在扳机上微微施压...
枪响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马老三的金耳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枯叶堆里。陈言蹊没有多看,转身就往回跑。
他狂奔的样子像个疯子,树枝抽在脸上也毫无知觉。当龚衡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陈言蹊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龚衡还保持着警戒姿势,手枪指向路口。看到陈言蹊,他缓缓放下武器,嘴角勾起:"用时...八分四十二秒...破纪录了..."
陈言蹊喘着粗气检查他的伤势,发现止血带已经被鲜血浸透。他二话不说撕下自己的袖管重新包扎。
"成了?"龚衡问。
陈言蹊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耳环扔给他:"纪念品。"
龚衡笑了,笑声牵动伤口变成咳嗽。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援军终于到了。
尾声
军区医院的阳光总是特别明亮。陈言蹊站在病房窗前,看着龚衡在康复师的指导下练习行走。左膝的旧伤加上新伤,让他的步伐有些蹒跚,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听说你们要组建特种狙击小组?"护士一边换药一边问。
陈言蹊点头,目光没离开窗外。龚衡似乎感觉到了注视,抬头对他比了个射击的手势。
"你们配合多久了?看起来像有心灵感应似的。"
陈言蹊摸了摸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痕——那是龚衡用血画下的印记。"从穿开裆裤开始。"他轻声说。
窗外,龚衡开始尝试慢跑,动作笨拙却坚定。就像当年那个拖着伤腿背他穿越雷区的少年,就像前天那个用身体为他创造射击机会的战友。
陈言蹊突然推开门走出去。在护士惊讶的目光中,他跑到龚衡身边,两人并肩跑起来。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利刃,紧紧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