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夏像被装进蒸笼,暑气从青石板缝里往外钻。
正值暑假,夏至守着外婆的糕点摊,竹篮里的绿豆糕泛着莹润的光,烈日把街道晒成空荡的河,行人影子都难寻,摞成小山的糕点还躺在那儿,没等到一个买主。
夏至蜷在房层投下的阴影里,目光轻轻黏在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小河上,河水晃啊晃,晃不散满心的躁。
张极夏夏!
熟悉的嗓音撞进耳朵,夏至抬眼,就见张极趿着拖鞋,风风火火从热浪里扑出来,手里两碗绿豆汤晃出清亮的水痕。
夏至你怎么来了?
她眉眼漾开些温度,像荫凉里透出的光。
张极把绿豆汤往石桌上一放,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张极嘎嘎让我给你送绿豆汤,说你在太阳地里得捂出痱子!
山城管外婆叫嘎嘎,夏至听着这称呼,心里漫上些软。她打小被父母接去城里,几年前父母离婚,她才又回到外婆身边。
在城里住了那么多年,夏至自然地说着普通话,语调里总掺着些不属于山城的清浅。
夏至帮我谢谢阿婆。
夏至垂眼理着绿豆粥,指尖在篮子上落得轻,像怕惊到这份温柔。
张极皱了皱眉,有点不满的看着夏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张极这是哪门子的话嘛,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夏至没接话,转身掀开竹篮盖,指尖拂过油纸包着的绿豆糕,她挑了盒最方正的,放进粗布袋子时,布料摩挲声轻得像叹气。
将布袋递给张极时,她睫毛轻轻颤了颤。
夏至带回去给阿婆吃。
张极瞅着袋子,忽的笑出月牙般的眼睛,手指戳了戳石凳。
张极现在不回去,我陪你守摊。
话落,他从石凳上蹦起来,草帽往夏至头上一扣,草绳扫过她脸颊,痒得夏至心里发酥。
张极看,这下太阳晒不着咱夏至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张极突然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的。
张极夏夏,我有时候说重庆话,你是不是听不懂噻?
夏至闻声抬眼,睫毛像小扇子扑闪两下,轻轻点了点头。
张极好嘛!
张极把拖鞋踢得晃了晃。
张极以后在你跟前,我乖乖说普通话。
话音刚落,张极就歪在石凳上,没一会儿,细微的鼾声就缠上了蝉鸣。
夏至望着石凳上的张极,忍不住笑了笑。她默默把遮阳伞往他那边挪,伞沿垂落的阴影把暑气都挡在了外头。
她坐在石凳上,目光飘向远处高楼,那里藏着她年少时的岁月,可此刻,石凳上酣睡的身影,倒比钢筋森林更让人心安。
正想着,睡梦中的张极忽然伸手挥了挥。见他睡不安稳,夏至摸出蒲扇,一下一下的扇风,风里卷着绿豆糕的甜,把蚊蝇都赶得远远的。
张极是被夏风挠醒的。一睁眼,瞧见夏至还守着摊,蒲扇慢悠悠晃,把夕阳都晃成了橘色的汤。
傍晚的风卷着蝉蜕的余热,行人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三三两两往摊前凑。
“要盒绿豆糕!”
听见招呼,张极瞬间弹起来,帮着往油纸袋里装糕点,指尖蹭到绿豆糕的细沙,痒得他直咧嘴,没一会儿,堆成小山的糕点就见底了。
夏至望着空竹篮,心里暖烘烘的。外婆的手艺总藏着让人着迷的魔力。
路上行人少了些,张极和夏至得了空,两人坐在石凳上,张极凑过来看着夏至,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张极夏夏,你跟我说说,城里是什么样子的?
夏至城里呀…
夏至说着,把蒲扇往他跟前送了送。
夏至有擦得锃亮的玻璃楼,出租车跑起来像梭梭鱼,行人脚步快得能踩碎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