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霞山,就像一塊被神祇劈開的翡翠,仙霞宗便坐落在那道巨大的傷疤之上。
雲霧是它的呼吸,時而濃稠得化不開,時而稀薄得能看見仙鶴翅膀劃破空氣時留下的、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一座主殿,与其说是建在山上,不如说是从山体里硬生生长出来的骨骼,刺破云海,孤傲得不近人情。
演武场上,那些身着统一蓝裙的女弟子们挥舞着剑,剑光搅动着晨雾,像一群蓝色的蝴蝶在网中挣扎。
天际线上,两个小点迅速放大——正是楚月曦,以及那位林师姐。
她们的飞行法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宗门之内。
楚月曦没有片刻耽搁,径直朝着她师尊紫霞神医的居所走去,那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要凝滞几分。
一扇古朴的木门前,她停下,轻轻叩了三下。
“师尊,月曦求见。”
声音清冷,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屋内,那股几乎要将空间都凝固的气息悄然收敛,一个仿佛从古井深处传来的声音响起:“进。”
楚月曦推门而入。
房内光线昏暗,她对着那道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影深深一躬。
“不知师尊急召弟子回来,有何要事?”她问,目光低垂。
眼前那女子的容颜,瞧着不过三十许,皮肤光洁如玉,可谁又能想到,她的真实年岁,早已是风中残烛般的千年之数。
紫霞神医,洞天境的恐怖存在,她的名号,比她的本名“紫霞”要响亮得多。
“幽冥殿的爪子,最近在东域的青冥药都伸得太长了,像一群闻到腐肉的苍蝇。”紫霞神医的眼睛并未睁开,声音却仿佛直接在楚月曦的脑海里响起,“那地方……你熟,不是吗?去查,把他们藏在阴沟里的图谋,给我挖出来。”
楚月曦心头一凛,那两个字——幽冥殿——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记忆深处。
她点头,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弟子,绝不容许那群鬼祟之物为祸人间。”
“这是回去的路上,顺便办了。”
话音未落,一本泛着淡淡紫光的古籍凭空浮现,缓缓飘到楚月曦面前。
“《圣源经》,我当年赖以成名的东西。”紫霞神医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的天赋……不该浪费。此经可修出圣源之力,霸道无比。别让我失望。”
楚月曦伸出微颤的双手,接过了那本仿佛有生命般温热的古籍,再次躬身。
“去吧。”
得到许可,楚月曦行礼告退,转身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那位如今唤作林莫竹的师姐果然还在等着,一见她出来,立刻凑了上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月曦师妹,师尊她老人家……”
“幽冥殿,”楚月曦言简意赅,“师尊命我去青冥药都,查探他们的动向。”
“啊,原来是这等大事。”林莫竹点点头,随即又道,“那我……”
“林师姐,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得先回药庐一趟。”楚月曦打断了她的话,微微拱手示意,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自己那座偏僻的药庐方向射去。
林莫竹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迅速消失的光芒,眼底深处,一抹比针尖还要锐利的异色一闪而过,旋即又被温和的笑意所掩盖。
……
药庐之内,死寂一片。
楚枫盘膝而坐,他的肉身只是一个空壳,神魂早已沉入了那片名为“葬神海”的无边黑暗之中。
他站在那几座顶天立地的神魔碑前,血狱魔龙与剑神的气息还在前两座石碑上萦绕。
现在,是第三座了。
灵海境九重天,够了。
他的手,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的石碑表面。
轰——!
一股洪荒、蛮野、带着草木腐朽与祭祀血腥味的气息,从碑内狂涌而出,凝聚成一道模糊而巨大的虚影。
“吾乃巫祖。”那虚影的声音像是无数个部落在同时吟唱,充满了原始的威严,“闯入者,报上名来!”
“我是谁?”楚枫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镇压你的。”
那虚影似乎被这话激怒了,整个葬神海都为之震荡。
“狂妄小辈!区区灵海境的蝼蚁,也敢对本尊言‘镇压’二字?!”
巫祖之力,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朝着楚枫碾压而来。
楚枫甚至没动。
只是一抬手。
那股力量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瞬间溃散。
随即,他一掌拍出。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却精准地印在了巫祖虚影的胸口。
巫祖那庞大的身躯,竟被这一掌打得几乎透明!
他骇然了。
这怎么可能?一个灵海境……他掌中蕴含的力量为何如此……如此……像是天敌?!是我的力量尚未恢复?不……不对!
楚枫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第二击已至。
“给我,镇压!”
这两个字仿佛是言出法随的敕令,浓郁到化不开的葬神之力从楚枫掌心喷薄而出,化作无数条漆黑的锁链,将巫祖捆了个结结实实。
“呃啊啊——!”巫祖发出了痛苦的咆哮,“这是……葬神之力!你……你是葬神者!”
他终于明白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
这根本不是力量高低的对抗,而是猎人与猎物之间,与生俱来的压制!
“饶……饶命!”在被彻底碾碎之前,巫祖那高傲的头颅,终于低下了。
楚枫闻言,心念一动,那黑色的锁链才稍稍松懈。
“传承给我,或者,魂飞魄散。”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巫祖不敢再有任何反抗,一道蕴含着海量信息的记忆光团,从他虚幻的身体里被硬生生剥离出来,飞向楚枫。
楚枫一把抓住,吸收。
刹那间,无数画面、咒语、知识的洪流冲入他的脑海——
《大荒焚天咒》的灼热,《万古毒术》的阴冷,《天巫十二劫》的毁灭气息,《太阴望气术》的玄奥,《归墟引》的死寂……
“不错。”楚枫强忍着神魂被撕裂的痛楚,筛选着这庞杂的传承,“战力,防御……眼下最缺的就是这个。《大荒焚天咒》和《万古毒术》,就从你们开始。”
他立刻就地盘坐,开始在这时间流速诡异的葬神海内修炼。
不远处的巫祖,看着这一幕,本想趁机逃离,却发现周围的空间早已被葬神之力封锁得如同铁桶一般。
“别白费力气了,新来的。”一道懒洋洋的黑色虚影从第一块石碑里飘了出来,正是那血狱魔龙仅存的一缕残魂,“在这鬼地方,没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巫祖闻言,彻底熄了逃跑的心思,绝望地看着那个正在疯狂吸收他毕生心血的年轻人。
葬神海内,半月光阴,弹指即过。
外界,不过是几个时辰。
当楚枫再度睁眼时,《大荒焚天咒》与《万古毒术》两门绝学,已然大成!
一旁的巫祖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怪物……这小子简直是个怪物!”他喃喃自语,“这两门传承,老子当年可是花了足足几百年才初窥门径……他……他半个月就大成了?”
人比人,气死神!
就在这时,楚枫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已经沸腾到了一个临界点。
要突破了!
他毫不犹豫,将之前收集的那具完整的青龙尸体,直接扔进了葬神海的中央。
葬神海像是饿了亿万年的凶兽,瞬间将青龙吞噬,磅礴的生命精元被转化为最精纯的葬神之力,倒灌回楚枫体内。
“终于……要来了吗?”
楚枫的心神,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悸动,他感觉这次的突破,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外界。
药庐上空,不知何时,铅灰色的劫云已经聚集,厚重得仿佛天穹要塌陷下来。
轰隆!
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雷劫,像一条暴怒的电蛇,撕裂云层,狠狠地劈在药庐的防护阵法上!
光罩剧烈地摇晃,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远处,正急速赶回的楚月曦,一眼便看到了自家药庐上空那不祥的雷云。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瞬间被惊骇所填满。
“雷劫?有人在渡神藏境的劫?!”
“那个方向……是药庐!不好!”
她心急如焚,速度再次暴涨。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
轰!
第二道雷劫,比第一道更为狂暴,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悍然落下。
“咔嚓——”
那层本就脆弱的防御阵法,应声而碎。
身处葬神海内的楚枫,对外界的一切还懵然不知。
“怎么回事?这股心悸的感觉……”
“你小子还愣着干嘛!”一旁的巫祖突然尖叫起来,“你的雷劫来了!再不出去,你连人带这破房子都得被劈成灰!”
楚枫闻言,神魂瞬间归位。
他刚一睁眼,便看到第三道雷劫已然到了头顶,那股毁灭性的气息让他汗毛倒竖。
“血狱冥甲!”
千钧一发之际,葬神之力凝聚的铠甲覆盖全身,他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好险……”他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天空中的劫云,似乎开始缓缓散去。
楚枫刚露出一抹笑容。
可就在下一秒,天地骤然变色!整个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诡异的赤红,一条由纯粹雷霆组成的赤色巨龙,咆哮着从劫云深处探出头颅,那双龙目死死地锁定了下方的楚枫。
“是……赤龙雷劫!”远处,楚月曦失声惊呼,她不顾一切地飞身而起,挡在了药庐上空,双手结印,一道清冷的月华光幕瞬间展开。
然而,赤龙雷劫的威力,岂是寻常雷劫可比?
轰——!
赤龙撞上了月华光幕。
纵使楚月曦已是神藏境二重天,在那股狂暴的力量面前,也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光幕瞬间破碎,她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
“破!”
楚月曦强忍伤势,厉喝一声,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一柄旋转的月轮刃,带着凄美的寒光,狠狠斩在了赤龙的脖颈之上。
赤色雷龙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终于被击溃,化作漫天电光消散。
天空,也随之恢复了清明。
楚枫的体内,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井喷式地爆发,气息疯狂攀升。
神藏境,一重天……二重天……三重天!
他一步踏入了神藏境三重天的境界!
可他来不及感受这股喜悦,因为楚月曦的身子,正无力地从空中坠落。
楚枫飞身而起,在她落地之前,将那柔软而冰冷的身体,紧紧地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青冥药都,城主府的最高处。
一名笼罩在剑意中的男子,遥遥望着天边那抹一闪即逝的赤红,喃喃自语。
“赤龙雷劫……看来,这东域又诞生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也不知此人究竟是谁,希望能友非敌吧。”剑魔喃喃自语,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