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闸门再次被冲开，这一次，涌现的是更加鲜明、更加痛苦的画面。
十六岁。对于尧天的“棋子”们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意味着他们不再是需要庇护的幼苗，而是可以被投入更残酷、更肮脏的任务中去的“利刃”。
那一年的任务，至今想来，依旧让李信感到窒息般的寒冷。
目标是北方边境一个偏远的奚族部落。明世隐给出的理由是，这个部落“背叛尧天，私自饲养魔种，意图不轨”，必须予以“清理”。
李信和公孙离，以及其他几名尧天培养的精锐杀手，被派去执行这次灭族任务。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他们如同幽灵般潜入了奚族部落的营地。没有激烈的反抗，甚至没有像样的防御。那是一个看起来与世无争、过着古老游牧生活的部族，帐篷里点着昏黄的油灯，老人哼唱着听不懂的歌谣，孩童在母亲怀中沉睡。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在尧天，“服从”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冰冷的刀锋划破宁静的夜幕，鲜血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瞬间染红了洁白的帐篷和冻结的土地。哭喊声、惨叫声、兵刃入肉的闷响，交织成一曲绝望而残酷的交响乐。
李信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每一次劈砍，每一次刺出，都让他的心沉沦一分。他看到同行的尧天杀手眼中那麻木的、甚至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光芒，感到一阵阵反胃。
他尽力避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将目标对准那些试图反抗的部落战士。但即便如此，那浓郁的血腥味和绝望的眼神，依旧像毒蛇般缠绕着他，啃噬着他尚存的良知。
当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噼啪声和寒风的呜咽时，李信看到了公孙离。
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此刻，她却跪倒在一片狼藉的尸体堆旁，捂着嘴，剧烈地呕吐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痛苦。她看着那些与她有着相似面容特征的奚族尸体，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最后一个活口了。”明世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致命的毒药。“阿离，动手吧。斩草要除根。”
那个所谓的“活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躲在一辆破损的勒勒车后面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和公孙离耳坠形状相似的银饰。
公孙离看着那个小女孩，又看了看明世隐手中那瓶致命的毒药，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让她亲手杀死一个和自己如此相像、可能流着相同血脉的孩子？她做不到！
就在她犹豫挣扎之际，李信突然一步上前，从明世隐手中夺过了那个毒药瓶！
“她下不了手，”李信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我来。”
说罢，不等明世隐反应，他猛地拧开瓶塞，将那瓶致命的毒药，一饮而尽！
剧烈的灼痛感瞬间从喉咙蔓延至五脏六腑，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体内搅动！李信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前阵阵发黑。
“阿信！”公孙离惊呼出声，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明世隐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化为冰冷的漠然。既然李信愿意替她承担这份“罪孽”，也省去了他的麻烦。
毒性发作得极快，李信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即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公孙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推开他，在原地急速旋转起来！她的舞步不再是平日里的轻盈灵动，而是带着一种古老而悲怆的力量！随着她的舞动，周围空气中的元素似乎都被引动，化作点点微光，融入她的身体，又通过她与李信接触的双手，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这是奚族秘传的巫舞！以燃烧自身灵力为代价，为他人续命！
李信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强大的生命能量涌入体内，暂时压制住了肆虐的毒性，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他知道，公孙离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濒死的边缘徘徊了一圈后，李信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抓住公孙离冰凉的手腕，看着她因为过度消耗灵力而变得更加苍白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感激。
“阿离…”他的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等我…等我变得足够强大，等我成为大将军…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尧天…我们去看…去看真正的枫叶林，像你画册里画的那样…”
公孙离看着他，眼中含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她发间一枚精致的枫叶头饰，因为刚才剧烈的舞动而松脱，掉落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原本金红色的枫叶，瞬间被染上了一层暗沉的、不祥的血色。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枚浸染了鲜血和灵力的枫叶头饰上，两个细小的、如同诅咒般的古老奚族文字，悄然浮现，又迅速隐去。
那两个字，是——“永劫”。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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