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菌丝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槐花甜，我盯着手术灯在视网膜投下的光斑——那形状像极了傅沉舟瞳孔收缩时的纹路。他正在用显微镊分离我视神经末端的神经束，每扯动一根，后槽牙的神经花就发出细微的颤音，仿佛有人在口腔里弹竖琴。“别眨眼，”他的呼吸拂过我暴露的眼球，带着脑脊液特有的清凉，“你的视网膜神经要和我的视神经吻合了。”

颅骨被切开的钝痛从右耳后方蔓延到前额，我能听见骨锯切割顶骨的滋滋声，混着神经花分泌毒液的簌簌响。傅沉舟将他的视网膜组织贴片按在我眼球后方，冰凉的生物胶渗进视神经鞘时，鼻腔突然涌入不属于我的记忆——七岁的他蹲在血腥的停尸房，用镊子夹起母亲破碎的视网膜，放进福尔马林瓶时不慎割伤手指，鲜血滴在瓶底我母亲的心脏上。

“感觉到光斑在变形吗？”他调整着显微镜下的神经接驳点，我眼前的手术灯突然裂变成无数碎片，每片都映着他不同年龄段的脸，“现在你看见的是我的童年残影。”他用银质探针刺激接驳处，我太阳穴剧痛，却在视野里看见自己五岁时的场景——父亲正用骨刀雕刻傅沉舟母亲的肋骨，而小傅沉舟躲在尸体堆里，透过肋骨间隙看我。

脑脊液循环泵开始工作的瞬间，有冰凉的液体从枕骨植入口涌入颅腔。傅沉舟的指尖按在我后颈的蝴蝶胎记上，那里的皮肤随着脑脊液流动而轻轻起伏：“泵里混着你母亲的记忆脑脊液。”他掀开自己的颅骨贴片，让我看见他脑沟里缠绕的蓝色菌丝——正是我血管里的神经花根系，“当年我把她的脑子磨成浆，用离心机分离出记忆突触，现在它们正在你的海马体里生根。”

突然有不属于我的情绪从胸腔窜上喉头——那是成年傅沉舟抱着我母亲尸体时的绝望，混杂着罂粟花蜜的甜与腐肉的腥。我的手指不受控地抓住他的手腕，摸到他小臂上埋着的记忆存储芯片，里面刻着我父亲处决他母亲的监控录像：“看到了吗？”他用探针戳向我大脑的杏仁核，我眼前炸开血色烟花，“现在你的恐惧中枢在播放我的创伤记忆，而我的奖赏回路......”他嘴角上扬，“正在接收你第一次见我时的心跳加速数据。”

手术台突然倾斜，我后脑的脑脊液接口扯动神经，剧痛中看见双重影像：左边是傅沉舟用我母亲的肋骨给我刻蝴蝶标本，右边是我父亲用他母亲的头骨给我做摇篮。“我们的父母在黄泉路上手拉手呢。”他将自己的记忆芯片插进我颅骨插槽，电流窜过脑叶的瞬间，我想起从未经历过的画面——六岁的他躲在衣柜里，听着我父母在客厅做爱，而我母亲脖子上戴着的，正是他母亲的锁骨链。

“该缝合了。”傅沉舟用我的头发编织成神经束固定线，每穿过一层脑膜，后槽牙的神经花就分泌一滴毒液。我尝到自己七岁时的眼泪味道——那是父亲打我时，我躲在傅沉舟母亲的停尸柜里哭，而他就在隔壁柜子里，用自己的血在柜门上画蝴蝶。“现在我们的海马体会共享记忆突触。”他将最后一根头发线打结，扯动时我看见他十八岁第一次吻我时的视角，“你会梦见我的噩梦，而我......”他按住我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会在你回忆父亲时，感受到被他割掉左耳的痛。”

术后第一天，我对着镜子眨眼，看见自己瞳孔里闪过他的虹膜纹理。傅沉舟站在身后，掀起衬衫露出后腰新纹的图案——那是我童年记忆里的旋转木马，而木马的眼睛是他母亲的视网膜切片。“今晚带你去停尸房。”他用棉签蘸取我眼角渗出的脑脊液，里面悬浮着细小的记忆菌丝，“我们要把父母的脑子拼成一个，这样四个大脑的记忆突触会在福尔马林里跳舞......”他将棉签塞进我嘴里，“就像我们现在，用神经花的根须在彼此脑沟里写情书。”

窗外的槐花落了，有几片粘在手术室的玻璃上。我伸手去擦，却在指尖触到玻璃的瞬间，感受到傅沉舟七岁时摸过的停尸柜门把手的冰凉——那是我们记忆菌丝第一次在现实中触碰。他笑了，露出左嘴角的我的断齿，齿尖挂着半片槐花：“看，我们正在用同一个灵魂看世界。”他的舌尖扫过我唇瓣，那里残留着他母亲记忆里的槐花蜜甜，“很快，你的声带会学会我的语调，而我的舌头......”他咬住我舌尖的神经突触，“会替你说出你从未说过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