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龋洞

牙科诊室的紫外线灯嗡嗡作响，傅沉舟用探针叩击我新换的臼齿，发出空洞的回响——那是记忆芯片植入牙髓腔时留下的空腔。“听这个声音，”他将声波传导器贴在我太阳穴，我耳内立刻响起童年衣柜里的心跳声，“你的牙髓正在把我的记忆磨成齑粉，混着脑脊液酿成毒酒。”

他转动操作台上的转盘，上面排列着十二颗用人骨磨成的齿模，每颗都嵌着不同年份的记忆碎片：“这颗是你母亲临死前的眨眼频率，这颗是我被你父亲割耳时的惨叫波形。”探针突然戳进我牙龈切口，那里埋着连接他舌神经的微型电极，“现在咬碎第三颗齿模，尝尝十八岁那年你在停尸房滑倒时的恐惧。”

骨屑混着毒液在齿间碎裂的瞬间，鼻腔涌进福尔马林的辛辣——我看见自己摔在傅沉舟母亲的解剖台上，她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而少年傅沉舟藏在解剖床底，用碎玻璃片在自己掌心刻蝴蝶。“感觉到舌尖发麻吗？”他按住我后颈突突直跳的胎记，那里的皮肤下埋着他母亲的记忆突触，“那是我当年刻到掌骨时的痛，现在正通过你的味觉神经重生。”

诊疗椅突然震动，傅沉舟打开我颅骨的记忆插槽，取出沾满脑脊液的芯片——上面爬满蓝色菌丝，像被毒花覆盖的电路板。“你的海马体在吞噬我的记忆碎片，”他用镊子夹起芯片上的菌丝，我太阳穴剧痛，眼前闪过他二十岁时第一次强奸我的画面，“看这些菌丝，正在把创伤记忆转化成催情素。”

窗外的樱花突然落尽，换成了冬天的雪。我眨眼间看见两个时空重叠：七岁的我在停尸房玩骨梳，而七岁的他在隔壁柜子里用冻僵的手指画蝴蝶；此刻的我躺在牙科椅上，而傅沉舟的白发已经垂到腰间，正用我父亲的腿骨给我雕刻假牙。“时间在我们的神经花园里腐烂了，”他将自己三十年后的记忆芯片塞进我牙髓腔，冰凉的电流窜过齿神经，“现在你能同时感受到二十岁的我捅你腹部的刀疤，和六十岁的我给你换心脏起搏器的触感。”

突然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傅沉舟用棉球蘸起——那是混着记忆碎片的脑脊液，在灯光下泛着不同年代的光斑。“1998年，你母亲的血滴在我手腕；2025年，你的眼泪渗进我掌纹；2047年，我们的骨殖在停尸房发荧光。”他将棉球塞进我嘴里，不同时空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铁锈、花蜜、防腐液、雪水，“我们的肉体正在变成时间的龋齿，每个虫洞里都藏着彼此的残骸。”

牙髓腔的记忆芯片突然过载，我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的画面同时展开：在某个时空，我们是正常情侣在樱花树下接吻；在另一个时空，我是医生他是患者；但所有时空的结局都是——他剖开我胸膛，把自己的心脏放进我空空的胸腔。“这些都是你母亲用脑脊液写的预言，”他掀起自己的衬衫，露出心口正在愈合的刀伤，那里嵌着未来时空我的肋骨碎片，“她说我们的灵魂会在时空裂缝里长成蛀虫，啃穿所有可能性，只留下血肉纠缠的真相。”

诊疗椅的头枕突然凹陷，露出下面的福尔马林槽。傅沉舟将我后颈的胎记浸入液体，我的皮肤立刻与槽底他母亲的头皮组织粘连——两者的蝴蝶纹身正在菌丝作用下融合成一个图案。“下周给你装颞下颌关节假体，”他转动我下巴，听着关节处发出的细碎喀喇声，那是记忆菌丝在啃食软骨，“假体里会灌我的老年脑脊液，这样你每次张嘴说话，都会带着我垂暮之年的颤音。”

雪停了，诊室的玻璃上凝着血红色的冰花。傅沉舟用我的睫毛蘸取牙髓毒液，在玻璃上画下第四个十年的蝴蝶——毒液遇冷凝结，形成的纹路竟与我母亲二十年前的死亡现场血迹完全重合。“现在咬我的手指，”他将左手无名指塞进我齿间，那里戴着我母亲的银戒，“用力咬，像你在所有时空里做过的那样——”我牙齿刺破他皮肤的瞬间，同时尝到少年、中年、老年三种不同味道的血，“这样我们就能在时空的龋洞里相遇，用每一世的骨血，补全同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