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八岁那年，母亲剥离了我的双眼。
她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被表象所惑。那年我太小，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害怕得瑟瑟发抖。
母亲说的行当，是“观心人”。
世上有观星者、观花者、观鸟者，也有观心人。观心人的本事，是独有的本事。不是心性通透，洞察入微的人，是万万不能自称观心人的。
这本事的奇妙，我曾模模糊糊地感知过。
母亲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她曾经看着一个满面风霜的老妇人，轻声说：“您的孙儿昨日受了风寒，此刻正发着高烧。”那老妇人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回家去看，果然应验了母亲的话。
她曾经看着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低语道：“您床下埋着三箱金条，是十年前走私所得。”那富商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用眼神轻轻触碰，就能感受到你心底最深的恐惧。她静静凝视，就能察觉你藏匿最久的秘密。
我曾经问母亲，到底什么是观心人。
母亲只说了两个字。
“窥心。”
2.
我十四岁的时候，母亲递给我一块温润的玉佩，低声问我：“愿不愿做观心人？”
我当时的回答是：“愿。”
“好，这是祖师爷留下来的信物。好好感受。”
此后每日，我都会将这块玉佩贴身佩戴。玉佩冰凉，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温暖的力量。它能让我“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灵去感知。
一开始，我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色彩和形状，像是在水中摇曳的光影。母亲说，那是人心底最浅层的波动。
随着我日复一日地“看”，那些光影渐渐清晰起来。我能“看”到喜悦的明亮、悲伤的暗沉、愤怒的赤红。人心像是一个流光溢彩的万花筒，变幻莫测。
母亲教我如何分辨这些色彩的含义，如何解读那些形状的寓意。她说，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也是最脆弱的东西。观心人并非要去审判人心，而是去理解人心。
她说，观心人的古训有八个字：“心如止水，观人如镜。”
心如止水，是为了不被他人的情绪所干扰，保持自身的清明。观人如镜，是如实反映所见，不加评判。
但对我而言，最难的不是“观”，而是“止”。
我天生对情感的感知过于敏锐。哪怕是微小的波动，在我心中都会掀起巨大的涟漪。别人的悲伤能让我哭泣，别人的快乐能让我欢笑，别人的痛苦更是让我如坠冰窖。
母亲说，这是我的天赋，也是我的桎梏。
“你若不能做到心如止水，终将被情绪的洪流吞没。”她常常这样告诫我。
为了磨炼我的心性，母亲想尽了办法。她让我每日清晨在冰冷的溪水中打坐，让我长时间凝视跳动的烛火，让我倾听古寺里枯燥的诵经声。
那些日子枯燥而漫长，但玉佩的力量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它像是一块无形的盾牌，为我抵挡住那些过于汹涌的情绪。渐渐地，我能在那五光十色的人心世界中，寻找到一丝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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