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还未歇,梧桐叶已泛起微黄。教室后门被推开时带起热浪,陈宇的篮球鞋刚跨过门槛就被乔淑拦住:"快说说,你去三亚冲浪是不是被晒成卤蛋了?"少女晃着新做的美甲,发梢还沾着椰香洗发水的味道。
陆琼抱着习题册坐下,听见前排传来窸窸窣的议论。宋雯雯正把马尔代夫的拍立得照片铺满课桌,比基尼裙摆下的晒痕在阳光下泛着蜜色:"潜水时遇见的海龟超可爱!"她突然转头,钻石耳钉晃过陆琼的眼睛,"阿琼你在新加坡,有没有艳遇啊?"
教室瞬间安静,只有吊扇发出吱呀声。陆琼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贝壳,那是刘小棋偷偷塞给她的。指尖触到纹路的瞬间,走廊突然传来熟悉的笑声。她抬头望去,正撞见刘小棋抱着课本走来,白衬衫被风吹起时,露出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绳——和她藏在衣领下的那根,是同色的手绳。
"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刘小棋在她桌边顿住,发梢扫过陆琼发烫的耳垂。不等回答,她已转身走向座位,马尾辫上的蓝色蝴蝶结掠过陆琼的习题册,留下一缕淡淡的茉莉香。
窗外的凤凰花又落了一片,飘进敞开的窗户。陈宇的哀嚎突然炸响:"完了!我把作文本落在民宿了!"乔淑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的贝壳发卡跟着轻颤。陆琼望着刘小棋的背影,将贝壳悄悄攥紧,新课本油墨味混着海风的记忆,在九月的晨光里慢慢发酵。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推开,莫冰成夹着教案走了进来。他抬手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安静一下。”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窗外的蝉鸣声。
“新学期有几项常规工作要布置......”莫冰成有条不紊地说着开学事宜,陆琼趴在课桌上,笔尖在习题册上沙沙作响。自从暑假回来,她总是把自己埋在题海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淹没。
“最后,欢迎一位新同学加入我们班。”莫冰成话音刚落,教室门口出现一道身影。来人穿着剪裁合身的校服,身姿挺拔,皮肤白皙,一头利落的短发衬得眉眼格外清爽。
“哇!好帅!”前排几个女生小声惊呼,窃窃私语声在教室里蔓延开来。陆琼却连头都没抬,继续解着数学题,对新同学的到来毫无兴趣。在她心里,开学不过是又一段重复的日子,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大家好,我叫刘小棋。”
熟悉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击中了陆琼。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滚落,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猛地抬起头,看着讲台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刘小棋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却让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刘小棋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陆琼身上。她唇角微微上扬,带着陆琼再熟悉不过的笑意,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苍劲有力,和记忆里明信片上的一模一样。
写完后,刘小棋抱着书本径直朝陆琼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陆琼的心上,她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蹲下,捡起地上的笔。
“同学,我能坐这儿吗?”刘小棋指了指陆琼身边的空位,声音轻柔得仿佛带着海风的温度。她的目光灼灼,带着陆琼看不懂的情绪,却又让她想起那个在海边失控的吻,和分别时仓皇逃走的背影。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幕上。陆琼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刘小棋,看着这个暑假里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又被自己狠心拒绝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问她能不能坐在身边。
“没...没人坐。”陆琼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刘小棋笑着坐下,拉开椅子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动作自然得仿佛她们从未分开过,仿佛暑假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莫冰成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教室里微妙的气氛:“既然座位安排好了,那我们开始上课......”
陆琼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身边传来的熟悉气息,能听见刘小棋翻书的声音,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偶尔投来的目光。窗外的蝉鸣声依旧喧嚣,九月的阳光温暖而刺眼,而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乱了方寸。
空调出风口的风掠过两人交叠的影子,陆琼悄悄往旁边挪了半寸,却听见笔袋里传来细微震动——刘小棋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她们在游艇上的合照,被海水打湿的边缘还泛着皱。
“这位同学,你来回答。”
陆琼猛地站起,撞得椅子发出刺耳声响。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窃笑,她盯着黑板上模糊的公式,手心沁出的汗洇湿了校服衣角。余光瞥见刘小棋将写满解题步骤的纸条推过来,薄荷绿的便签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帆船,和暑假里她们在沙滩上画的一模一样。
午休时,陆琼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到学校便利店买了个饭团躲到天台吃,铁门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她刚咬了口饭团,身后就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刘小棋倚着栏杆,指尖转着没拆封的草莓牛奶:“躲我这么辛苦?”
海风掀起陆琼的刘海,露出泛红的耳尖。她望着远处操场上追逐的同学,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你为什么转班?”
“因为有人说,”刘小棋突然靠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垂,“爱要勇敢一点。”易拉罐拉环弹开的声音清脆,粉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晃出涟漪,“上次逃跑是我怂了,但这次——”
“别说了!”陆琼转过身去。她望着刘小棋骤然黯淡的眼神,喉咙像被贝壳碎片卡住,“我们现在这样,只会让彼此更难受。”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刘小棋弯腰捡起滚落的卤蛋,剥壳时露出里面被染成褐色的蛋白:“小时候养的小猫走丢那天,我找遍整个巷子。”她将温热的卤蛋塞进陆琼手心,“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追得越紧,越像握不住的沙。”
放学铃声响起时,陆琼发现课桌里多了个贝壳风铃。海风掠过的夜晚,贝壳碰撞出细碎声响,像极了游艇上刘小棋慌乱的心跳。她蜷缩在被窝里,看着手机里那条未发送的消息:“其实那天,我比你更害怕失去。”
第二天清晨,陆琼在座位上看见刘小棋和隔壁班女生说笑。阳光落在她新剪的发梢,折射出细碎的光。当目光偶然相撞时,刘小棋只是礼貌地点头,仿佛她们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窗外的凤凰花又开了一茬,陆琼将贝壳风铃挂在窗边。每当风吹过,她就想起那个在海边失控的吻,和那些被理智碾碎的心动。或许成长就是学会与遗憾和解,就像潮汐永远不会停止拥抱海岸,有些故事,停在最美的章节,才不会被现实的浪涛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