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名唤散月。
是笼中最不讨喜的金丝雀。
她亦唤三良——
颜良,品良,道良。
是底谷花,是掌上草;是父皇一声令下许去冲喜的棋,是父母双手合十求下的珍宝。
后来,流浪的草如愿成了花,衰败的花活成了振翅鸟。花替鸟孤独地开在谷底,鸟拿着草的“自由”随风翱翔。
三良捏着手上的力度,任由人领着往她陌生的房间走去。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柔顺的红丝绸,头顶的金簪如她忐忑的内心,慌乱、无节奏地摇摆。
十四岁,捧着街坊邻居赠的柴火,她却哭崩了神。十四岁,同父母被烧死的残骸一样,整座草房化成了脆弱的灰烬。十四岁,她顶着不知何处来的债活成了鼠;
十六岁的她爱上了自由的他,困住她的鸟笼随她狠心地一咬牙而分崩离析。皇宫马车仓促辗过石路,街旁一张与她十分神似的脸另她由悲转大喜。
再等两年,她就可以“自由”了。
车轮平稳停下,三良被人抓住狠命甩到一只脚面前跪下。她苍白的脸庞被玉手托起,雍容华贵令她恐惧。
“好看啊……只是这左耳的疤…”
她身边人低语,一张笑脸随即映入眼帘。
“意外?这个借口不错”
三良就这么被一句“好看”而保护了两年——日复一日地练习,华美衣着;日复一日的美味佳肴。
结果被按时验收。
十六岁的“公主”被送上了红花轿。举国哀悼振国将军病倒足足两年,无人将注意力分给红盖头下的那张脸。不过这样也好,三良怕。
脚步停下。三良回神,身子被领路丫鬟用力前推。
“好生伺候!”
房门被关上,背后的凉风如刺刀,一刀刀刺出的寒意顺三良的脊背缓缓上爬。
白红相间的帐下躺着的,是她六岁那年邂逅的傲娇鬼——也是十六岁这年嫁的大将军——扈江风。
“她的模样,十年竟无大变…”
三良板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在床侧坐下,暗暗思忖。那红盖头致她眼睛看东西生疼,那重霞冠压得她头生疼。可她只敢忍着。公主早早派人交代过——不要乱动。
夜入三更。
公主曾告知过,扈江风身体本康健,自10岁那年落水,不仅性情大变,暴戾无常,而且烙下一身病。三良懂一些医术,父亲就是村里的民医,她自小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扈江风脉搏稳定,丝毫察觉不出一丝异常。面庞也不是异常的苍白,难不成?是血液?
三良想着,挪开把脉的手。看扈江风睡的熟,她自作主张掀了红盖头。没了红色的阻碍,她终于看清眼前人的容貌:青丝散落枕畔,剑眉微舒,凌厉尽褪。唇边血渍未净,指尖弯起握剑弧度。账中灯光昏黄,扈江风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庞却是格外耀眼。
她鼓起勇气,右手五指张开,缓缓往扈江风的脸边挪动。
扈江风眼睫微颤,一声轻咳仿若利剑架脖,三良猛地往后一倒,身子不轻不重地撞上床沿。
“…水…”
扈江风睁眼,强撑起虚弱的身体,长发及腰,几缕柔顺的发丝顺势绕到宽直的肩前,倒没有任何将军的恐吓。
三良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去倒水。
笨手笨脚,她要拿起的水突然在她转身时全部倾洒。
扈江风不是个好脾气。她见此情形,双眼紧闭,全然不顾三良僵在原地的慌张,声音像淬了霜,不带一丝温度,开口道:“公主平日怕是太纵容。竟如此…”话未说完,扈江风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三良便又倒了一杯水,这次送的顺利。
扈江风安稳喝下,眼睛瞥向旁边的三良,似乎是要说什么话。
三良意会,接过扈江风手中的水杯,站起身乖乖地放回桌。
“散月公主怎么”,扈江风红袖轻甩,眼带笑意,“不一样了?”
三良一怔,不一样…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