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棋局

血色棋局

寒铁锁链在青砖地面拖出刺耳声响，我踉跄着跌进牢房，后颈传来的剧痛混着铁锈味的血涌进喉咙。透过潮湿发霉的墙缝，最后一线天光被沉重的铁门彻底切断。书生陆明远那张扭曲的脸仍在眼前晃动，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猩红如兽，方才那记耳光几乎要将我半张脸打至麻木。

"贱人！"他临走前踹翻脚边的油灯，火苗在积水里噗嗤熄灭，"你以为扳倒婉娘就能高枕无忧？"

牢房深处传来老鼠啃食木梁的声响，我蜷缩在霉斑遍布的草堆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藏在内衣夹层的油纸包。那里藏着从破庙废墟里拓印的伪造文书底稿、染着朱砂的假账册边角，还有小三林小婉与外地商人来往的密信残片——这些用命换来的证据，终究没能拦住陆明远的疯狂反扑。

时间倒回三天前。

当我将装满证物的檀木匣拍在知府大人案头时，林小婉正瘫坐在堂下，月白色襦裙沾满泥污，精心描绘的远山眉被冷汗晕成墨团。她攥着褪色的丝帕尖叫："大人明鉴！这是污蔑！"而陆明远站在廊下，青衫衣角被穿堂风掀起，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

"本官自会彻查。"知府大人捻着胡须翻开账本，突然神色大变。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原本记录着林小婉私吞赈灾银的账页，此刻竟变成了我的笔迹！那些工整的蝇头小楷，分明是陆明远多年来刻意教我临摹的字体。

"大胆刁妇！"惊堂木重重拍下，"私吞官银，伪造文书，该当何罪？"

我跌坐在地，喉咙里涌着腥甜。原来早在我收集证据时，陆明远就买通了账房先生。他们篡改账册、调换印章，甚至在林小婉入狱后连夜伪造新的罪证。当我意识到这是场精心设计的双重陷阱时，衙役的锁链已经缠住了我的手腕。

"姐姐何必咄咄逼人？"林小婉被押走前回眸一笑，耳坠上的东珠映着烛光流转，"明远哥哥说了，你这般要强的性子，迟早要遭报应。"

此刻在牢房里，我咬破舌尖让疼痛驱散恐惧。陆明远书房第三块青砖下，还藏着他与地方豪绅勾结的地契副本；林小婉的梳妆匣暗格里，锁着她买凶杀人的银票存根。这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线索，成了支撑我熬过漫漫长夜的火种。

"哐当——"铁门再次开启，狱卒粗鲁地丢进半碗馊粥。我趁着他转身的刹那，迅速将沾着粥渍的草茎塞进墙缝——这是我与狱外帮手约定的暗号。黑暗中，我开始在掌心反复默写证据藏匿的地点，每一笔都像是刻在陆明远与林小婉的命门上。

三个月后的雨夜，惊雷劈开厚重的云层。我蜷缩在潮湿的角落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骚乱声。突然，牢门被撞开，火把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朝廷钦使办案！"为首的官员展开明黄圣旨，"所有案件重审！"

我颤抖着被搀扶起身，瞥见陆明远被衙役押着经过走廊。他的青衫褴褛，金丝眼镜不知去向，脸上带着与我当初如出一辙的绝望与惊恐。而在他身后，林小婉披头散发，正声嘶力竭地咒骂着："陆明远！你说过会救我的！"

公堂上，当我将藏在发簪里的微型账本、缝在内衣的密信残片，以及用草灰拓印的文书原件一一呈上时，陆明远终于瘫倒在地。他看着那些足以将他钉死的证据，突然发出癫狂的笑声："你以为这次就能全身而退？我在京中有人脉，定要让你..."

"陆公子怕是忘了。"我俯身捡起他掉落的金丝眼镜，镜片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当年你教我临摹字迹时，也教会了我如何模仿你的签名。那些你替京官销赃的记录，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御史台手中。"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公堂上的血污。我站在廊下，看着林小婉被拖入囚车时绝望的眼神，突然觉得这场持续数年的恩怨，不过是场荒唐的闹剧。陆明远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带着镣铐的沉重。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明明我们曾经..."

"曾经？"我转身望向雨幕，"从你与林小婉合谋陷害我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惊雷炸响，照亮他惨白的脸。我握紧袖中那枚破碎的玉佩——那是前世被他亲手摔碎的定情信物。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再为别人的罪孽承受苦难。这场血色棋局，终是由我落下了最后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