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的公寓永远像一间标本陈列室。
消毒水的气味渗进墙壁，连窗帘褶皱都透着规整的冷漠。沈柠瘫在沙发上，盯着石膏上歪歪扭扭的涂鸦——那是他昨天趁沈郁值班时用左手画的，一只戴听诊器的暴躁柴犬，和本人如出一辙。
“再乱动，骨缝会错位。”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郁不知何时站在了沙发后，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俯身去检查石膏，呼吸扫过沈柠耳尖，像一片雪落在皮肤上。
“哥，你昨天又没回来。”沈柠突然转头，鼻尖几乎蹭到沈郁的下颌。他捕捉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肩线，“……急诊？”
沈郁后退半步，手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嗯。”他摘下手套，指节有一道新鲜的划痕，“给你带了消肿药。”
药袋被搁在茶几上，旁边是沈柠没吃完的泡面。沈郁皱眉的瞬间，沈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受伤了。”拇指擦过那道血痕，触感像灼烧。沈郁猛地抽回手，却在下一秒被石膏撞到胸口——沈柠整个人栽进他怀里，疼得倒抽冷气还不忘咧嘴笑：“扯平了。”
空气凝固。沈郁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按住对方的后脑勺。“……白痴。” 沈郁的手掌还停在沈柠的发间。
他应该立刻推开他的——像过去十年里每一次靠近时那样，用一句“别闹”划清界限。可此刻沈柠的呼吸正烫着他的锁骨，石膏边缘蹭过衬衫第三颗纽扣，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疼……”怀里的人闷哼一声，却把额头抵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只耍赖的猫。沈郁闻到颜料松节油的味道，混着止痛贴的薄荷气息——那是沈柠皮肤上永远散不去的味道，和医院消毒水截然相反。
“自找的。”沈郁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哑。他托住沈柠的后颈将人扶正，却在对上那双眼睛时指尖一颤。沈柠的瞳孔在落地灯下泛着琥珀色，那里清清楚楚映着他的影子，只有他的影子。
“哥。”沈柠突然用没打石膏的右手拽住他的领带，“你心跳好快。”
领带被扯得下滑三寸，沈郁不得不弯腰。这个距离能数清沈柠睫毛投下的阴影，能看清他唇边结痂的破口——上周车祸时咬伤的。某种尖锐的冲动突然刺穿胸腔，沈郁猛地攥住沈柠的手腕按在沙发背上。
“沈柠。”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你二十二岁了，该知道什么是安全距离。”
空调嗡嗡作响，沈柠的腕骨在他掌心发烫。三秒，或许五秒，沈柠突然笑起来：“可你耳朵红了。”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僵局，外卖员送来沈柠偷偷点的炸鸡和啤酒。沈郁发现订单备注：【给我哥也带罐啤酒，要冰的，他今天生日】） 啤酒罐“咔”地一声被掰开。
“你骨折还喝酒？”沈郁抢过罐子，冰水珠从指缝滴在沈柠的石膏上，晕开一片深灰色痕迹。
“医嘱上写的是‘禁辛辣’——”沈柠伸长脖子去够，整个人歪倒在沈郁大腿上，“——又没写禁快乐。”
沈郁下意识托住他的后脑勺。掌心的触感让他想起医学院时摸过的猫，温热，脆弱，后颈有一块固执的凸起。现在这块凸起正抵着他，随着沈柠的笑声轻微震动。
“哥。”沈柠突然举起啤酒罐对着灯光，泡沫在金黄色的液体里不断炸裂，“你看像不像你抽屉里那些止疼药？放水里也会滋滋响……”
沈郁手指骤然收紧。
他从未告诉过沈柠自己长期服用止疼药，更没提过那些药和两年前某台失败的手术有关。但此刻沈柠翻过身，鼻尖几乎贴着他的白大褂口袋——那里确实有一板今天新开的帕罗西汀。
电视突然自动跳转到午间新闻。
“市立医院骨科沈郁医生荣获青年医学奖，据悉其团队将赴德国开展……”机械女声在房间里炸开，沈郁猛地去抓遥控器，却听见“咚”的一声——沈柠手里的啤酒罐砸在了地上。
泡沫汩汩涌出，像某种溃烂的伤口。
“哪天走？”沈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蜷在沙发边缘，石膏手臂横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惨白的界河。
沈郁盯着他石膏上干涸的颜料——那幅涂鸦角落里其实藏着极小的一行字：**“不要变成标本”**。
（此刻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是沈郁的导师亲自登门祝贺，而沈柠的颜料箱突然从书架坠落，几十管钴蓝赭红砸在地上，如同无声的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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