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手术室的灯光刺得眼睛发痛。许婉婷已经站了四个小时，双腿麻木得像灌了铅。周父的二次出血比预想的更严重，血管造影显示一处微小动脉瘤破裂。
"血压不稳，90/50。"麻醉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加快输液，准备升压药。"婉婷的声音冷静得不像是自己的。她眼前的血管网络仿佛变成了一张迷宫，而她的职责是找到那个致命的漏洞。
手术刀在她手中稳如磐石，尽管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尖叫——两天没合眼，她真的快到极限了。
"许医生，你额头在流血。"护士小声提醒。
婉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汗水已经浸透了手术帽，顺着眉骨流下的不只是汗，还有不知何时被器械划破的一道小伤口渗出的血。
"没关系，继续。"
又过了三小时，当最后一处出血点被完美缝合，婉婷才允许自己稍微摇晃了一下。她扶住手术台边缘，深呼吸几次。
"手术成功。"她宣布，声音嘶哑，"送ICU密切观察。"
走出手术室，走廊上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明远和明辉同时从长椅上站起来，两张相似却气质迥异的脸庞上挂着同样的焦虑。
"动脉瘤已经处理好了，但接下来24小时仍然危险。"婉婷机械地汇报着，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婉婷！"明辉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下坠的身体。
她最后的意识是明远惊愕的脸和明辉胸膛传来的松木香气。
——
当婉婷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生休息室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白大褂。窗外已是黄昏，一抹残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条纹。
"你醒了。"明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低血糖加脱水，护士给你挂了葡萄糖。"
婉婷试图坐起来，一阵眩晕又迫使她躺回去。明辉的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别急，慢慢来。"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指节处有新鲜的擦伤。婉婷突然注意到明辉右颊上一道明显的淤青。
"你的脸怎么了？"
明辉下意识摸了摸伤处："没什么，一点小意外。"
门被推开，明远端着一次性饭盒走进来，看到婉婷醒了，明显松了口气："给你买了粥，趁热吃。"
三人在狭小的休息室里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明远的目光在婉婷和明辉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弟弟脸上的伤："你还没告诉她？"
"告诉我什么？"婉婷警觉地问。
明远冷笑一声："我亲爱的弟弟在医院门口跟人打了一架，差点被保安当医闹抓起来。"
"什么？"婉婷猛地坐起，这次顾不上头晕了，"明辉，到底怎么回事？"
明辉叹了口气："有人来医院闹事，指名道姓要见你，说你...害死了他父亲。"
"什么？我最近没有病人去世啊。"
"是三个月前的一台手术，胆囊癌晚期。"明辉的眼神变得锐利，"那人情绪激动，拿着铁棍要闯病房区。我刚好碰到，就..."
"就英雄救美？"明远讥讽地插话，"然后被打成这副德行。"
婉婷的心跳加速："那人现在在哪？"
"保安控制住了，警察在做笔录。"明辉递给她手机，"这是他们散发的传单。"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粗糙的传单，上面赫然印着婉婷的工作照，配以耸人听闻的标题："无良医生许婉婷草菅人命，还与小叔子有不伦之恋"。最下方是几张她和明辉在画坊的照片，角度刁钻。
"陈珊..."婉婷的手指颤抖着，"一定是她唆使的。"
"不止。"明远突然说，"我刚接到公司电话，林志华终止了所有合作，还向工商局举报我们'不正当竞争'。"他苦笑一声，"他女儿可真会吹枕边风。"
婉婷看向明辉脸上的伤，胸口一阵刺痛："你没必要为我冒险。"
"有必要。"明辉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坚定，"那些指控全是污蔑，我不能容忍他们这样毁你名誉。"
明远突然把饭盒重重放在桌上："够了！你们两个当我是空气吗？"他转向婉婷，"我爸还在ICU躺着，外面谣言满天飞，而你——我的妻子，和我弟弟眉来眼去？"
"你的妻子？"婉婷冷笑，"你出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妻子？"
"我说了那不只是出轨！林美手里有我的把柄！"
"什么把柄能让你背叛七年婚姻？"
明远的脸扭曲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三年前生态园项目，我贿赂了两位评审专家。证据在林美手里，她威胁要公开，除非我...继续陪她玩这场游戏。"
休息室陷入死寂。婉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这是犯罪！"
"我当时别无选择！公司资金链要断了，那个项目是救命稻草！"明远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爸把一辈子积蓄都投进去了，我不能让它垮掉！"
婉婷第一次从这个骄傲的男人眼中看到了真正的绝望。她突然意识到，明远的出轨背后，是一场她完全不了解的商业生存战。
"你应该告诉我..."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一起担惊受怕？"明远摇头，"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卷进这些肮脏事。"
明辉突然站起来："我去看看爸的情况。"他显然感到自己多余了。
门关上后，明远跪在婉婷面前，抓住她的手："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但请相信我，那些照片，那些谣言...我会处理好的。陈珊要什么我给什么，林美也是。我不会让她们毁了你的事业。"
婉婷抽回手："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们已经分居了，记得吗？"
"分居不是离婚。"明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为了爸，为了这个家..."
婉婷别过脸去，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我需要时间考虑。"
——
当晚，婉婷执意留在医院守夜。周父的情况暂时稳定，但医闹事件的影响却持续发酵。走廊上，护士们的窃窃私语随着她的走近而戛然而止；医生休息室里，原本热闹的谈话在她推门时突然安静。
张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桌上摊着几份投诉信："医院董事会压力很大。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些指控毫无根据..."
"我明白。"婉婷平静地说，"我可以暂时停诊。"
"不。"老医生摇头，"院长和我都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但建议你...低调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
走出办公室，婉婷靠在墙上深呼吸。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十年的兢兢业业，就因为几张恶意照片和谣言，变得摇摇欲坠。
手机震动，是明辉的短信："我在天台。"
——
医院天台的风很大，吹散了白天的闷热。明辉靠在栏杆上，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的淤青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明显。
"怎么不在病房休息？"婉婷站到他身边，刻意保持着一臂距离。
"需要透口气。"明辉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明远走了？"
"嗯，回公司处理危机。"婉婷苦笑，"真是讽刺，我们三个本该是最亲的人，现在却像陌生人一样互相防备。"
明辉突然转向她："婉婷，看着我。"
她抬头，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心跳突然加速。
"如果...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的感受，会不会是最糟糕的时机？"明辉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婉婷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别...别说出来。"
"为什么？因为我是明远的弟弟？因为那些可笑的谣言？"明辉上前一步，"七年了，婉婷。从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穿着那条蓝色连衣裙，我就..."
"别说了！"婉婷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栏杆，"我们不能...这是错的..."
"什么是错？明远背叛婚姻是对的吗？我们互相支持就是错的？"明辉的手撑在她两侧的栏杆上，将她困在双臂之间，"看着我，告诉我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药水和松节油的味道。婉婷抬头，看到他眼中燃烧的炽热，那是一种明远从未给过她的、毫无保留的倾慕。她的防线在崩塌，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婉婷如梦初醒，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ICU的号码。
"许医生，周先生醒了！他要见您！"
——
周父的苏醒是个奇迹。虽然言语不清，但意识清醒，能认出每一个人。当他虚弱地握住婉婷的手，含混地说出"谢谢"时，所有的疲惫和委屈都值得了。
明远匆匆赶来，看到父亲好转，这个一向强势的男人竟在病房外泪流满面。婉婷递给他纸巾，两人的手短暂相触，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走...留下来陪我。"
婉婷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他们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一夜，偶尔交谈，大部分时间沉默。奇怪的是，这是几个月来他们最平静的相处。
天亮时分，明远靠在婉婷肩上睡着了。明辉拎着早餐走来，看到这一幕，眼神复杂地退开了。
婉婷轻轻摇醒明远："吃点东西吧。"
明远揉着酸痛的脖子，突然说："我想通了。等爸好了，我会去自首那些商业违规。"
婉婷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这是我唯一能重新做人的方式。"明远的眼神异常清明，"也许坐几年牢出来，我还能有资格...争取你的原谅。"
婉婷不知如何回应。这时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明辉在天台上几乎要吻她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看起来他们已经亲密接触。附言只有一行字：
"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明辉，否则这些照片会出现在明天报纸上。——陈珊"
婉婷的手开始发抖。明远凑过来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所以这就是你们的'清白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
"够了！"明远猛地站起来，"我爸还躺在病床上，你们就在医院天台偷情？许婉婷，你真是比我想的还要不堪！"
他的声音在走廊回荡，几个护士惊讶地望过来。婉婷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的解释都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明辉扶着周父站在门口，老人虚弱却坚定地说："明远...道歉。"
所有人都僵住了。周父继续艰难地说道："我...看到了...天台...监控...他们...什么都没做..."
明远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一种病态的灰。他看看父亲，看看弟弟，最后看向婉婷，眼中的怒火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我...需要时间。"最终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周父疲惫地闭上眼睛，明辉赶紧扶他回床。经过婉婷身边时，老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明辉落在最后，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无论如何，我不会后悔。"
这句话像一把火，既温暖又灼痛了婉婷的心。她站在走廊中央，感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个选择都可能万劫不复。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