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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二年,霜降。
玄霄站在潼水崖边,看着脚下奔涌的怒江。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暗藏的青铜铃——这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说是百年前从某个被屠戮殆尽的道观废墟里掘出的凶器。
"小道长,您再往前半步,我可就画不出全尸了。"
带笑的声音惊得他转身。穿西装的青年坐在嶙峋怪石上,牛皮画箱敞着,炭笔在素描纸上簌簌游走。玄霄的瞳孔微微收缩:画纸上自己的侧影竟生着双狐狸眼,衣摆下还探出条蓬松的尾巴。
"林砚秋。"
他记得这个总在凶案现场出现的画家,"警署的顾问画师不应该出现在古墓发掘现场。"
画家摘下贝雷帽,露出一双异色瞳仁:
"陈署长说这西周墓里挖出的壁画邪性得很,非得请你们天师府..."
他突然噤声,炭笔在纸上重重一划——玄霄背后崖壁上,赫然浮现出与墓中壁画相同的朱砂咒文。
子时三刻,古墓石门訇然中开。
林砚秋的煤油灯照亮甬道壁画,那些本该描绘祭祀场景的朱砂彩绘,竟全是交缠的肢体。玄霄的青铜铃突然震颤,铃舌撞出一串血珠,溅在壁画上化作青烟。
"别碰!"他拽住林砚秋伸向壁画的手,掌心符咒却烙在对方腕间。本该灼伤凡人的朱砂印,竟在林砚秋苍白的皮肤上绽开一朵墨莲。
墓室深处传来编钟声。
九重棺椁前,林砚秋的画箱自动打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鳞刀在宣纸上勾出春宫图,画中人的脸渐渐变成他与玄霄的模样。玄霄的铜钱剑劈向画纸,却被林砚秋徒手抓住剑刃:"你看钟鼎上的铭文。"
玄霄的喉结动了动。那些西周金文在血光中扭曲成情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林砚秋的指尖抚过他的道袍系带:
"小道长,你的心跳得比编钟还响。"
棺盖突然炸裂。
腐尸坐起的瞬间,林砚秋的素描本飞出无数纸人。那些他往日随手勾勒的路人甲,此刻正撕咬着千年古尸。玄霄的铜钱剑刺入尸身眉心,却见腐肉下藏着块玉牌——正面刻天师府徽记,背面是行小楷:赠吾妻砚秋。
"这是..."
玄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三百年前那个雨夜,他亲手将刻着合欢符的玉牌系在道侣颈间,转眼又用镇魂钉贯穿对方心脏。
林砚秋突然闷哼一声。他扯开西装领口,心口浮现与腐尸相同的玉牌印痕:"原来你每次看我,都是在看这个。"煤油灯坠地,黑暗中响起衣帛撕裂声。
玄霄的白玉冠跌落尘埃。林砚秋咬着他的耳垂轻笑:"镇魂钉呢?这次打算钉在哪里?"道袍下摆缠上西装裤管,青铜铃在剧烈晃动中裂开细纹。
腐尸突然尖啸。林砚秋的纸人化作灰烬,九重棺椁里爬出更多古尸。玄霄就着相拥的姿势将朱砂符拍在他后背:"抱紧我。"铜钱剑凌空画出血符,每一笔都让林砚秋战栗——那些符文正顺着脊骨刻入血肉。
当最后一具古尸化作血水,林砚秋的钢笔抵住玄霄喉结:"天师府的清规戒律里,有没有说破戒时该念什么经?"他舔去对方唇角的血渍,"不如我教你画避火图..."
骤雨倾盆而至。
他们在古墓里厮缠三天三夜。玄霄的束发丝带捆住林砚秋手腕,道袍上的云纹印满对方脊背。林砚秋咬破舌尖在他胸口画莲,血珠渗入三百年前的旧伤。
第四日拂晓,考古队下墓时只见满地碎玉。玄霄的铜钱剑断成两截,剑柄缠着半幅春宫图。林砚秋的素描本摊在棺盖上,最新一页画着道士与画家在血泊中相拥,题跋是句戏文:
"三生石上,旧精魂。"
潼城小报登出头条那日,玄霄正在天师府受刑。戒鞭抽碎道袍时,他看见林砚秋倚在刑堂门口,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朱砂笔。
"疼吗?"
画家指尖转着白玉冠,"比那晚如何?"
玄霄吐出血沫,在青砖上画出合欢符:"来。"
戒鞭突然自燃。林砚秋的钢笔刺穿执刑长老咽喉,血溅在玄霄赤裸的背上,开出一路墨莲。
他们在熊熊烈火中接吻。玄霄咬破林砚秋锁骨,将青铜铃残片埋入血肉:"这次换你锁着我。"潼水崖崩裂时,有人看见两道身影坠入怒江,白发与墨发缠成阴阳鱼。
民国十三年的中元节,陈记茶楼来了位穿西装的客人。他颈间系着青铜铃,画箱里总放着盏白玉冠。有人听见他在雨夜低笑:"小道长,你的镇魂钉硌疼我了。"
而潼水崖底,三百年前的合欢符正在生长。血藤缠着白骨,开出一簇簇并蒂莲。某个盗墓贼失足跌落时,在岩缝里发现块玉牌,正面刻天师府徽记,背面是新鲜的墨迹:
"玄霄与林砚秋,死生同穴,万劫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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