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边的月光清冷如水,映着江桉月单薄的身影和微微晃动的脚踝。金泰亨站在二楼窗帘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捻着内袋里那块火锅底料的棱角,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锁在楼下那个撩动水波的身影上。
经纪人警告的话语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泰亨啊,清醒一点!她是导演,你是爱豆!那些镜头前的‘甜蜜’是工作!粉丝的眼睛是雪亮的,公司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白天厨房里她指尖的冰凉触感、唇瓣沾着辣酱的光泽、还有那碗解辣却更添躁动的海鲜汤,混合着经纪人冰冷的警告,在他脑海里激烈冲撞。
楼下,江桉月似乎察觉到什么,撩水的动作一顿,微微侧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和距离,向二楼他所在的窗口望来。金泰亨心头一跳,猛地拉紧了窗帘,将自己彻底隐入黑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后背竟渗出一层薄汗。黑暗中,他摸到外套内袋里的药盒和火锅底料,以及……一个更小的、坚硬的东西。
他摸索着拿出来,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是一枚小小的、贝壳形状的白色纽扣。他记起来了,是今天早市混乱中,江桉月塞药袋给他时,不知怎么挂在他外套拉链上的。当时他心乱如麻,竟没发觉。
这枚小小的纽扣,像一块微型的月亮,躺在他掌心,带着她衣料上残留的、极淡的雪松佛手柑气息。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金泰亨感觉自己像在走钢丝。
镜头前,他依旧是那个完美偶像V:在济州涯月邑的透明船上,他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体贴地为“搭档”江桉月挡去飞溅的海浪;在橘子园采摘时,他轻松举起沉甸甸的果篮,用韩语说着俏皮话逗得工作人员大笑;甚至在节目组安排的“情侣瑜伽”环节,他也能配合着江桉月的引导,做出高难度双人动作,引来现场一片惊叹和粉丝的疯狂刷屏“哥哥好帅”。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看似自然的互动背后,都藏着怎样的克制与试探。
当江桉月为了调整镜头角度,手指不经意拂过他撑在瑜伽垫上的手背时,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都停滞了一拍,面上却只能维持着专注练习的表情。当她在双人自行车后座,因为下坡的失重感而本能地环住他的腰时,那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温度和微微颤抖,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车把的方向,只能用更夸张的笑声来掩饰那一刻的兵荒马乱。
他变得更加敏锐,像一台高速运转的雷达,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和情绪变化。他发现她喝咖啡只加半包糖,发现她思考时会无意识用笔尾轻点下巴,发现她在处理棘手的工作问题时,眉宇间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很快又被强大的专注力取代。
他也开始小心翼翼地“反击”。在一次拍摄转场的车上,趁着经纪人闭目养神,他假装无意地用中文对身旁闭目听歌的江桉月低语:“江导,台本上说下一站是汉拿山徒步,你的脚踝……还好吗?” 他记得昨晚收工时,她走路姿势有一瞬间的凝滞。
江桉月猛地睁开眼,耳机里流淌的音乐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惊讶。她没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被看穿的狼狈。随即,她重新戴上耳机,转过头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廓。金泰亨的心却因此雀跃了一瞬——他赌对了,她听懂了,也接收到了他超越“工作关系”的、隐秘的关心。
这种在镜头与规则边缘游走的试探,像危险的毒药,带着令人上瘾的刺激。那枚贝壳纽扣被他用一根细链穿起,贴身藏在最里层衣服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仿佛一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秘密图腾。
然而,暴风雨的乌云,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在平静的表象下积聚。
济州岛的拍摄临近尾声,节目组安排了盛大的海边篝火晚会作为收官环节,也邀请了部分幸运粉丝代表参与互动。现场气氛热烈,火光跳跃,映照着嘉宾们欢笑的脸庞。金泰亨按照台本,正和江桉月合作完成一个简单的双人舞蹈教学。
音乐轻快,海风温柔。金泰亨的手虚扶着江桉月的腰,引导着她的舞步。火光在她眼中跳跃,笑容比平时少了几分导演的锐利,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夜晚的轻松惬意。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是连日来的试探给了他一种错觉,在完成一个旋转动作时,他扶在她腰间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瞬,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她T恤下温热的肌肤和腰线的弧度。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被镜头捕捉的动作,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粉丝席!
一个尖锐的女声撕裂了欢快的音乐和浪涛声:“金泰亨!把手拿开!你不准碰她!”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信,更多充满敌意和愤怒的尖叫此起彼伏:
“离我们哥哥远点!老女人!”
“假戏真做不要脸!炒作精!”
“Vxi!看这边!不要理她!”
刺耳的谩骂如同冰水兜头浇下。金泰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扶着江桉月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指尖残留的温热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桉月。
火光映照下,她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脸色在刹那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在最初的震惊和难堪之后,迅速沉淀下来,像风暴过后的海面,平静得可怕。她没有去看那些疯狂叫嚣的粉丝,也没有看向经纪人惊慌跑来的方向,她的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的审视,直直地投向金泰亨。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委屈,只有一种了然,以及……一种无声的质问:看,这就是你我的世界。你准备好面对了吗?或者说,你能面对吗?
金泰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粉丝的尖叫、经纪人的拉扯、工作人员慌忙维持秩序的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以及那迅速筑起的、冰冷的防御壁垒。那壁垒比任何语言的指责都更让他感到刺痛。
就在这混乱和难堪达到顶点的时刻,江桉月突然动了。她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在无数愤怒的目光和闪烁的镜头下,极其自然地伸手,帮金泰亨整理了一下刚才跳舞时弄歪的衣领麦克风。
她的动作流畅、专业,不带一丝暧昧,就像导演在完成一项必要的工作检查。然后,她拿起现场主持人掉落在地上的话筒,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无懈可击的、属于总导演的从容微笑,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全场,盖过了那些谩骂:
“看来我们Vxi的魅力和粉丝的热情一样,都超乎想象呢!互动环节的惊喜效果拉满了哦!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调侃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安全第一!请大家保持秩序,把热情留给下一个更精彩的游戏环节好吗?灯光老师,麻烦给这边粉丝席一个特写镜头,让我们看看是哪几位幸运观众这么有活力?”
她四两拨千斤,将一场即将失控的粉丝攻击,巧妙地引导成了节目互动的小插曲和粉丝热情的体现。PD立刻会意,镜头迅速转向,现场staff也加大力度维持秩序,尖锐的骂声被更大的欢呼和掌声(也许是出于节目效果的引导)暂时压制了下去。
危机似乎被化解了。
金泰亨站在原地,看着江桉月镇定自若地指挥现场,仿佛刚才那场针对她的风暴从未发生。只有她紧握着话筒、指关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一丝她内心的紧绷。经纪人趁机把他拉到一边,脸色铁青地低声训斥着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紧紧追随着那个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韧的身影。心口的位置,那枚贴身的贝壳纽扣仿佛烙铁般滚烫。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今晚彻底改变了。那层在镜头和暧昧试探下维持的、脆弱的平衡,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狠狠撕裂。篝火还在燃烧,照亮了沙滩,也照亮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名为“现实”的巨大鸿沟,以及鸿沟两侧,那汹涌的、无法忽视的滔天巨浪。
回到酒店房间,金泰亨疲惫地倒在床上。经纪人还在门外喋喋不休地警告和安排公关应对。他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江桉月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平静下的受伤,以及那瞬间筑起的冰墙。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加密相册的自动备份提示。他点开,最新一张照片,不是粉丝拍的篝火晚会,也不是任何官方宣传图。照片有些模糊,明显是匆忙抓拍:画面中心是混乱人群中江桉月挺直的背影,火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孤独而倔强的光晕。她微微侧着头,发丝被海风吹乱,看不清表情。
这张照片,是他刚才在经纪人的拉扯掩护下,慌乱中用手机盲拍的。
金泰亨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指尖抚过屏幕上那个模糊却充满力量的背影。然后,他点开与江桉月的加密工作沟通软件(节目组专用,有监控)。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关于拍摄时间的确认。
他删掉了输入框里那句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对不起”。
最终,他只发送了两个字,冰冷,简洁,像是对今晚事件的总结,更像是对自己心绪的确认:
“风暴。”
发送。
几秒钟后,手机屏幕亮起,对方的回复快得惊人,同样只有两个字:
“收到。”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如同下达一个工作指令。
金泰亨看着那冰冷的两个字,却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她紧抿的唇线和眼中尚未褪去的冷意。他将手机重重扣在胸口,那枚贝壳纽扣硌得他生疼。风暴已经登陆,而他和她,都被卷入了漩涡中心。下一站的目的地——重庆,那座充满回忆也充满未知的山城,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充满变数的风暴眼,在远处静静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