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彦的出现总是这么恰到好处,也总这么不是时候。
高演伸手,一把将躬身行礼的沈嘉彦扶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豪爽,“快起来吧,这里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只当我是你的好兄弟便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沈嘉彦顺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子,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一旁的晚晴,只一瞬,便又收了回来。
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昔日少年郎的痴缠与热烈,只剩下澄澈的敬重,像是冰封的湖面,映着月光,却再无半点波澜。
她还是那么美,哪怕身上穿着最朴素的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清贵与绝色。
可这份美丽,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星辰,只可远观,不敢再存半分亵渎之心。
几个月边关的苦寒与风霜,是最好的良药,足以将一颗为情所困的心,淬炼成百炼精钢。刚才撞见帝后二人在月下相拥的亲密一幕,他心中竟也未起丝毫涟漪,只觉得理应如此。
他是臣,护卫君主,是他的天职。
沈嘉彦收回了所有纷乱的思绪,将视线牢牢定格在高演脸上,声音沉稳而急促。
“回皇上,刚刚收到密报。娄氏……她准备在后日举行祭天大典,另立新君!”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残酷的言辞。
“届时,她会昭告天下,宣称……宣称先帝已于常乐寺遇刺驾崩,乃是魏国杀手所为。如此一来,国仇家恨之下,无人会怀疑她的说辞,只会同仇敌忾,拥立新帝。”
这消息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平静的湖心,激起千层浪。
高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晚晴却异常镇定,她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在寒夜里掷地有声,“我们绝不能让她的奸计得逞。”
她的目光扫过高演,又落在沈嘉彦身上,冷静地分析着眼下的局势。
“我们眼下兵马不足,而娄氏手中不仅有禁军,背后还藏着不知多少魏国派来的杀手,硬碰硬,我们没有胜算。”
她顿了顿,眼珠子转了转,随后又道:“沈将军,你亲自去联系长广王殿下和驸马都尉。”
“把娄氏勾结外敌、弑君篡位的阴谋原原本本告诉他们。高湛本就与娄氏有仇,绝不会坐视娄氏奸计得逞。而驸马,他是高湛的亲姐夫,于情于理,都不会袖手旁观。”
“告诉他们,我们里应外合。只有他们的兵马作为增援,我们才有杀回宫中、扭转乾坤的可能。”
沈嘉彦眼中迸发出一丝光亮,他没有丝毫犹豫,随即抱拳领命,“末将遵旨!”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高大的身影迅速没入了营地的阴影之中。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吹得营帐外的火把猎猎作响。
周遭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高演和晚晴二人。
高演伸出手,一把将晚晴拉入怀中,紧紧地拥着。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冽的香气,胸中翻涌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方才那一刻,看着她沉着冷静、发号施令的模样,他心中涌起的,不再是男人的自卑与愧疚,而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是能与他并肩而立、共掌江山的女人。
他拥着她,转身朝着他们简陋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