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句谢谢,轻飘飘的,如何能承载他这十数年的深情与守护?她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却唯独给不了他想要的回报。
李恪仿佛看穿了晚晴的窘迫与愧疚,忽然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怨怼,只有了然与释怀。
“君是君,臣是臣。臣从未奢望过能像先帝那般……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守着陛下,看着陛下安好,臣便心满意足。”
四目相对,寒风呼啸,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暖意。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不约而同地转回头,继续看着那无边无际的雪,一片一片,落满了整个长安。
雪花愈发大了,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带着一种无声的决绝,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纯白。城楼下的长安,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在那一片苍茫的雪色中,如同洒落了一地的碎金,温暖而又遥远。
光阴荏苒,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太极殿内,金炉香暖,百官肃立。新帝李佋身着玄色十二章纹的衮冕,头戴十二旒冠,面容沉静,已然有了二十六岁男子的稳重与威仪。他一步步踏上通往至高权力的台阶,每一步都稳如泰山。
晚晴坐在那张俯瞰众生的太后宝座上,身着翟衣,凤冠华美,神情却是一片云淡风轻。
她看着御座上的儿子,看着阶下命妇队列里已为人母的两个女儿,看着她们脸上由衷的喜悦与骄傲,心中最后一点牵挂也悄然落地。
十六年。她坐在那张龙椅上,比那位千古女帝的武则天还多了一年。
够了,也腻了。
武氏登基时已是白发老妪,而她如今不过五十出头,筋骨尚好,体力充沛,这大好河山,她还没好好看过。
当山呼万岁的声浪响彻大殿,李佋回首,深深望了她一眼,眼中是孺慕,是敬畏,也是不舍。
晚晴只是微微颔首,唇边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典礼还未结束,她便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悄然起身,从大殿的侧门离去。然后换上一身素雅便装,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一阵拂过宫殿的风。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早已等候在神武门外。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车夫。
车轮压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渐行渐远,将那座辉煌了她几十年青春的牢笼,连同长安城的繁华与喧嚣,一并抛在了身后。
马车行得不快,一路上晚晴总觉得身后有道目光如影随形。出了城门,官道旁的杨柳抽出新绿,她正欲掀开车帘,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果然,一匹骏马追了上来,马上之人,正是李恪。他风尘仆仆,身后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
晚晴看着他,心中竟无多少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李恪勒住马,与马车并行,脸上是那抹熟悉的、只为她展露的温和笑意。“太后就这么走了?怎么也不带上臣?臣可是说过,要护着您一辈子的。”
“你是摄政王,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你辅佐的时候。”晚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我如今就是个闲人,不需要谁保护。”
(作者说:感谢橘墨阿染这位读者为本书开通三个月会员,在此加更两章,此为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