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逆转剂像熔岩般在血管里奔流。江柏丽蜷缩在安全屋浴室角落,牙齿深深陷入手背以抑制尖叫的冲动。瓷砖的冰冷透过单薄衬衫刺入脊背,却无法抵消大脑深处燃烧的痛楚。
"柏丽!呼吸!"祁临跪在她面前,重伤让他动作迟缓,手掌上的血迹在瓷砖上拖出暗红痕迹。
江柏丽无法回应。她的视网膜上正投射着不属于此刻的画面——九岁那年的雨夜,金色短发的女人俯身查看父亲尸体,左手金色戒指在车灯下闪烁。女人转头看向被陆未易抱走的自己,嘴唇蠕动说了什么...
"车...钥匙..."江柏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祁临立刻会意,从她口袋摸出摩托车钥匙,用尖端撬开她紧咬的牙关。金属撞击声在浴室回荡,江柏丽的意识终于从记忆漩涡中挣脱片刻。
"她认识我父亲。"江柏丽喘息着抓住祁临的手腕,"金丝雀当时说了句话...我看不懂唇语..."
祁临用毛巾擦去她额头的冷汗:"逆转剂剂量太大了,你会脑出血的。"
江柏丽推开他,踉跄着站起来看向镜子。自己的瞳孔扩张得几乎吞噬了整个虹膜,这是神经中毒的征兆。但比起生理反应,更让她恐惧的是那些闪回的记忆碎片——金丝雀看着幼年的自己时,眼中不是杀手的冷酷,而是某种近乎悲伤的情绪。
"戒指。"她突然转身,"再看看那枚戒指。"
金色戒指在洗手台边沿微微晃动,内侧刻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致我的夜莺——K」。江柏丽用指尖触碰那些字母,突然一阵电流般的刺痛从指间窜上手臂。
"有纳米蚀刻!"她猛地缩回手。
祁临抄起牙刷撬开戒面宝石,露出微型电路板。他熟练地用刀尖挑起一组几乎不可见的细线,连接到自己的手机上。屏幕闪烁几秒后,显示出一组坐标和简短指令:「记忆提取协议A-147 激活」。
"这是..."祁临脸色骤变,"我母亲的编号。"
江柏丽夺过手机放大坐标——柏林郊外一座废弃教堂,距离他们不到二十公里。她转向祁临想说什么,却看到他胸前的绷带正渗出诡异的蓝色液体。
"你的伤..."
祁临低头查看,表情变得困惑:"不应该...我明明..."
江柏丽一把撕开绷带。伤口周围的血管呈现不自然的青黑色,正中央有个米粒大小的金属物体在皮下发光。
"追踪器?"她刀尖已经抵了上去。
"不,别碰它!"祁临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不正常,"那是...那是..."
他的瞳孔突然急剧收缩又扩张,像相机镜头对焦。江柏丽瞬间明白过来,一个侧滚翻远离浴室门口。几乎同时,祁临抽出腰间手枪,机械地朝她刚才站立的位置连开三枪。
消音手枪的闷响在密闭空间格外刺耳。江柏丽蜷缩在浴缸里,从大腿绑带抽出备用枪。祁临的眼神现在完全陌生,面部肌肉僵硬如面具——典型的神经控制症状。
"祁临。"她压低声音,"如果你能听见我,眨两次眼。"
没有反应。祁临像台精密的杀人机器般转向声源,枪口稳稳对准浴缸。江柏丽看到他太阳穴附近有细小的凸起在皮肤下蠕动——纳米级控制终端正在接管他的运动神经。
"该死。"她咒骂着,在祁临扣动扳机前从浴缸另一侧翻出。
子弹击碎瓷砖的声音掩盖了她落地的动静。江柏丽屏息移动到祁临背后,枪托狠狠砸向他后颈。这一击足以让普通人昏迷,但被控制的祁临只是踉跄了一下,转身时肘击直取她咽喉。
江柏丽矮身躲过,同时抽出最后一支神经逆转剂扎进祁临大腿。蓝色药剂推入的瞬间,他发出非人的嚎叫,跪倒在地剧烈抽搐。
"对不起。"江柏丽压住他,又补了一针镇静剂,"但我需要你活着发疯,而不是死了听话。"
祁临的挣扎逐渐减弱,最终陷入昏迷。江柏丽迅速检查他太阳穴的异常——皮下确实有微型装置,但位置太深,贸然取出可能损伤大脑。
她拖起祁临放到床上,用束缚带固定他的四肢。手机屏幕还亮着,教堂坐标下方又跳出一行新信息:「植入体即将自毁,剩余时间01:59:58」。
两小时。江柏丽抹了把脸,手上混合着自己和祁临的血。她打开武器柜,取出所有能带的装备,然后回到床边俯视昏迷的祁临。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即撤离。被神经控制的人不可预测,何况植入体即将自毁。但当她看到祁临即使在昏迷中仍紧蹙的眉头,某种陌生的情绪攥住了她的心脏。
"坚持住,合伙人。"她将镇静剂和逆转剂装进腰包,"我去把那只金丝雀的毛拔光。"
暴雨中的柏林郊区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江柏丽驾驶偷来的救护车碾过泥泞小路,GPS显示距离目标还有三公里。她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祁临——镇静剂只能维持一小时,而他们已经行驶了四十分钟。
教堂尖顶在闪电中时隐时现。江柏丽将车停在墓地外围,给祁临注射了第二剂镇静剂,然后独自潜入雨中。
这座哥特式教堂外墙爬满藤蔓,彩绘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的眼窝。正门被铁链锁死,江柏丽绕到侧面的地下室入口,发现锁具崭新——最近有人来过。
手枪在掌心转了一圈,江柏丽无声推开门。霉味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打开战术手电,光束照亮了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
墙壁上的涂鸦让她脚步一顿——被锁链束缚的夜莺图案,与祁临胸前的纹身一模一样。涂鸦下方用德语写着:「歌声穿透铁幕」。
地下室比预想的宽敞,中央摆放着类似牙科手术台的设备,周围是各种电子仪器。江柏丽谨慎地检查每个角落,在操作台下方发现了血迹未干的纱布和用过的注射器。
"来得比预计快,小柏。"
声音从头顶传来。江柏丽瞬间抬枪瞄准,看到二楼回廊上站着个金发女人。即使年近六十,金丝雀——凯瑟琳·霍夫曼的身姿依然挺拔如军刃。她左手戴着与施罗德同款的金色戒指,右手握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
"你认识我。"江柏丽保持瞄准姿势,"在我父母被杀那晚。"
金丝雀缓步走下旋转楼梯,步伐轻盈得不像个老人:"我认识你比你想象得更早。你出生时,我是产房里除医生外第一个抱你的人。"
江柏丽的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为什么杀他们?"
"错误的问题。"金丝雀在距离她十米处停下,"你应该问:为什么我必须亲手结束最优秀学生的生命?"
操作台上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播放出一段模糊视频:江柏丽的父亲江临渊被绑在椅子上,面部因痛苦而扭曲,但眼神依然清醒。
"深红名单必须销毁。"视频中的江临渊嘶哑地说,"凯瑟琳,你知道那些孩子会遭遇什么..."
金丝雀关闭视频:"你父亲试图烧毁名单,因为他发现那些年轻特工正被改造成神经武器。而命令来自你祖父。"
江柏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逆转剂引发的头痛再次袭来。她强迫自己保持专注:"那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刽子手,救世主,随你怎么称呼。"金丝雀举起那把奇特的枪,"我给了你父亲干净的死亡,而不是成为实验品的命运。作为交换,他给了我名单上部分人员的下落。"
"包括祁临的母亲。"
金丝雀点头:"苏芮是最早被植入控制芯片的。我找到她时,她已经被折磨得只剩躯壳。"她突然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想知道被神经控制是什么感觉吗?"
枪声响起,但倒下的不是金丝雀——一枚子弹从暗处射来,击飞了她手中的武器。江柏丽转头,看到祁临站在地下室入口,脸色惨白如鬼,手中的枪还在冒烟。
"植入体...自毁程序..."他每说一个词都像在忍受剧痛,"触发...紧急协议..."
金丝雀笑了:"啊,夜枭的应急机制。你父亲设计的,记得吗?当控制者距离过近时自动反击。"她举起流血的手,"聪明的男孩。"
江柏丽迅速移动到祁临身边,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体温高得吓人,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一张蓝色的网。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厉声问。
"只是激活了他体内的潜能。"金丝雀走向操作台,"苏芮怀孕时就被植入了初代神经编码,祁临生来就是完美的载体。"她调出一组脑部扫描图,"讽刺的是,最抗拒控制的人,神经可塑性反而最强。"
祁临突然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江柏丽看到他的瞳孔又开始不正常地缩放——植入体在做最后的挣扎。
"取出方法。"她将枪口抵住金丝雀的后脑,"现在。"
"已经晚了。"金丝雀平静地操作着仪器,"自毁程序一旦启动,要么服从,要么死亡。"她转头直视江柏丽,"除非你愿意尝试你母亲留下的实验性方案。"
显示屏上出现一份标着「月光协议」的文件。江柏丽快速浏览内容,心脏越跳越快——这是母亲研发的神经链接技术,通过两个人的脑波共振来覆盖控制信号。危险之处在于,操作者也会承担被反噬的风险。
"需要...音乐..."祁临挣扎着说,"特定...频率..."
金丝雀从操作台抽屉取出一个老式音乐盒:"你母亲总说,音乐是唯一能穿透神经屏障的东西。"她打开盒盖,《月光奏鸣曲》的旋律轻轻流淌,"这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在你出生那年。"
江柏丽接过音乐盒,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盒子底部刻着两个字母:S&K——苏雯和凯瑟琳。
"你们是朋友。"
"曾经是。"金丝雀的眼神变得遥远,"直到你祖父发现我们在暗中解救名单上的特工。"她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时间不多了,小柏。选择吧:让他死,冒险救他,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接受我的提议。"金丝雀从颈间取下一枚挂坠,里面是微型数据芯片,"这里有'丝绸之路'最后三个基地的坐标。用祁临的命换你亲手终结这一切的机会。"
音乐盒的旋律在潮湿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脆。江柏丽看着痛苦抽搐的祁临,又看看金丝雀手中的芯片。这个选择太过残忍,却又如此熟悉——就像当年父亲面临的抉择。
"两个我都要。"她突然出手打落金丝雀的挂坠,同时将音乐盒塞进祁临手中,"而你,会活着看你的帝国崩塌。"
金丝雀似乎早预料到这个回答,露出疲惫的微笑:"你真是临渊的女儿。"她指向操作台后的设备,"把他放上神经链接床,然后戴上那个头环。记住,过程中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松手。"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一场噩梦。当江柏丽戴上头环启动程序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被抛入了祁临的记忆漩涡——西伯利亚训练营的暴风雪、母亲被带走时玻璃上的手印、邮轮爆炸时飞溅的火焰...最可怕的是那些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记忆碎片:实验室里孩子们的哭声,神经灼烧的焦臭味,还有祖父江肃坐在轮椅上的冷笑...
"坚持住!"金丝雀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频率同步达到87%...还差一点..."
江柏丽在意识模糊中紧紧抓住祁临的手。他的皮肤现在烫得吓人,但抽搐正在减轻。音乐盒的旋律忽远忽近,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母亲站在床边,手指轻抚她的额头...
"成功了!"金丝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植入体休眠了!"
江柏丽虚弱地摘下头环,发现自己七窍都在流血。祁临的情况更糟,但至少瞳孔恢复了正常大小。她颤抖着手指检查他的脉搏——微弱但规律。
"这只是暂时的。"金丝雀捡起地上的挂坠递给她,"他体内的纳米机器只是休眠,不是死亡。要彻底清除,你们需要去这个地方。"
芯片上的坐标指向阿尔卑斯山深处的一个地址。江柏丽将芯片收好,转向金丝雀:"为什么帮我们?"
老人望向墙上夜莺涂鸦,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烙印——一个被锁链缠绕的十字架:"因为你父亲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保护小柏'。"她苦笑着擦掉嘴角的血,"而我这辈子辜负了太多人,至少该兑现一个承诺。"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金丝雀走向暗门:"警察会找到施罗德藏在博物馆的证据,足够你们脱身。"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对了,你父亲有东西留给你。"
暗门关上后,江柏丽在操作台后发现了隐藏保险箱。密码是她的生日。箱子里是一把儿童尺寸的小提琴和全息投影仪。
投影开启,江临渊的影像出现在空中,比江柏丽记忆中年轻许多:"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凯瑟琳履行了诺言。"他抚摸着小提琴,那是江柏丽五岁时的第一把琴,"记住,真正的武器不是仇恨,而是记得自己为什么而战。"
祁临的呻吟打断了投影。江柏丽关掉设备,回到床边检查他的状况。高烧未退,但最危险的阶段似乎过去了。她轻轻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自己。
"别死了,合伙人。"她低声说,更像是对自己的警告,"我还没找你算隐瞒植入体的账。"
警笛声越来越近。江柏丽架起祁临,从小路返回救护车。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发动车子前,江柏丽鬼使神差地握住了祁临滚烫的手。无人看见的黎明微光中,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暂时找到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