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混着苦涩的中药香,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陆沉立在诊疗室门口,指节深深陷进那些厚厚的检测报告里,纸张被攥得簌簌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捏成碎片。主治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断断续续地撞进他的耳膜。
"毒素完全清除了。"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难以置信,"但顾小姐的身体......长期高强度试药,免疫系统已经千疮百孔,而且那些实验药剂对神经系统和内脏造成的损伤......"话音戛然而止,被陆沉骤然起身的动作截断。他像一阵风般冲进隔壁病房,金属门把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清欢蜷缩在窗边的病床上,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洒进来,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纤细的手指反复擦拭着窗棂上暗红的血渍,那是昨夜咳血留下的痕迹,干涸的血迹如同蜿蜒的蛇,在白色的窗棂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陆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猛地扣住她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仿佛握住了一截冬日里的枯枝。现在为了帮他研制解药,她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和淤青,锁骨处狰狞的伤痕还未结痂,手腕上青紫的试药痕迹与他腕间的红绳平安扣交相辉映,宛如一场惨烈的勋章展览。
"我明明重生回来......"喉间突然涌上一阵酸涩,让他再也说不下去。他无数次在心底发誓,这一世一定要护她周全,可到头来,她还是为了他遍体鳞伤。
顾清欢缓缓仰头,冲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眼角却有晶莹的泪珠滑落,顺着脸颊滑进嘴角。"阿沉,你昏迷时说梦话,总在说'重来一次'。"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其实我也在想,如果回到小时候......"她顿了顿,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的掌心,"现在我终于明白,你说的重来,是想保护我;而我说的重来,是想更早一点守护你。"
窗外忽然飘进细雨,打湿了陆沉腕间的平安扣,朱砂结在雨水的浸润下晕染开来,宛如一朵小小的血花。陆沉颤抖着将她搂进怀里,却不敢用力,生怕碰疼她身上的伤。他的手掌触到她后颈凸起的硬块——那是长期试药导致的组织增生,触感硌得掌心生疼,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扎着他的心。
"以后换我当药人。"陆沉在她发顶低语,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你身上每一道疤,我都要让陆怀山千百倍偿还。"他想起监控里顾清欢在佛堂跪求平安扣的画面,想起她在暗杀时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胸腔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眼眶发烫。
顾清欢却轻轻摇头,从枕头下摸出个褪色的护身符。那是他们儿时的信物,边角已经磨得毛糙,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平安"二字也有些模糊不清——那是她被霸凌时,陆沉偷偷塞给她的。两张泛黄的信物静静相对,仿佛跨越时空的对话。
"我们都别当药人了。"她靠在他肩头,呼吸轻浅,"就当是被平安扣庇佑的凡人,好不好?"
雨丝渐密,打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河。陆沉抱紧怀中的人,望着窗外朦胧的天光,终于明白所谓重生,不是改写命运的轨迹,而是让两个互相救赎的灵魂,在劫后余生里,把亏欠彼此的温柔,一点一点补回来,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暗暗发誓,这一世,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他都要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