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第二日天刚亮就爬起来了。
蓝忘机昨夜在他枕边放了坛新酿的天子笑，酒坛上还压着张字条，墨迹未干："辰时三刻，同去寒潭洞。"
他把字条叠成小方块塞进衣襟，拎着红绸就往寒潭洞跑。
寒潭洞外那根刻满云纹的机关柱确实太素了，昨日他隔着栅栏看了半日，总觉得缺了点人气——就像静室里的香炉，非得摆两盏他偷藏的辣酱罐才像样。
"蓝湛说了随我。"魏无羡踮脚把红绸往机关柱顶绕，指尖勾着缎子打了个蝴蝶结。
红绸被风掀起一角，他歪头看了看，又在结上别了朵自己折的纸花，"这样才好看嘛。"
"魏婴。"
身后传来清润的唤声。
蓝忘机立在三步外，广袖被晨雾浸得发潮，却仍端着盏温好的参茶。
他目光掠过那抹扎眼的红，眉峰微动："机关柱的阵纹......"
"我知道！"魏无羡抢着跳下石墩，蹭到他身边捧住茶盏，"蓝师叔说这柱子是守寒潭的，阵纹要保持完整才能镇灵。
我就绑在柱腰，没碰上面的云纹。"他仰头笑，眼尾弯成月牙，"你看，我还写了字呢。"
红绸中段果然用朱砂描了"仙督禁地"四个大字，笔画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只歪头的小兔子。
蓝忘机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他伸手去抚那行字，指节即将触到红绸的瞬间，魏无羡突然拽住他手腕："哎哎哎！
别碰，我刚用了固色符，手脏了要洗——"
话音未落，蓝忘机袖中突然飞出一线寒芒。
是避尘的剑气。
红绸"嗤"地断裂，下半截"啪"地垂落。
魏无羡瞪圆眼睛："蓝湛你——"
"阵纹被扰动了。"蓝忘机面色微沉，伸手按住机关柱。
原本静止的云纹突然泛起青光，顺着他掌心的纹路往上爬，"这柱子的阵眼在结绳处，你绑的蝴蝶结......"
机关柱发出闷响。
魏无羡感觉地面在震颤，抬头时正看见云纹从柱顶倾泻而下，在两人身周织成密网。
蓝忘机迅速将他护在身后，却在触到云纹的刹那被震退三步。
他喉间一甜，硬是压了回去——这机关本是防外贼的，可他是蓝氏家主，怎么会......
"含光君，魏公子！"
竹帘被掀开的声响混着茶香飘来。
蓝芷灵端着茶盘站在洞外，发间的青玉簪子晃了晃，"我奉大长老之命送醒神茶......"
魏无羡突然眯起眼。
他瞥见蓝芷灵袖中露出半角素笺，边角印着蓝氏家徽——这是蓝家暗卫的记录册。
昨日议事厅里蓝启明撞翻茶案时，他也见过类似的纸页。
"有劳蓝姑娘。"他笑着接过茶盏，指尖却悄悄勾住帕子角。
那帕子是今早他抹辣酱时用的，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红渍。
趁蓝芷灵递茶的间隙，他迅速将帕子塞进对方袖中，"这茶好香，是莲花坞的蜜香茶？"
蓝芷灵的指尖在茶盘上顿了顿。
她垂眸时正看见袖中多了团皱巴巴的帕子，辣味突然窜进鼻腔，呛得她鼻尖发酸。
再抬头时，魏无羡已转身去看机关柱，只留个晃悠悠的发尾在眼前："蓝湛，这柱子怎么还在动？"
机关柱的震颤突然加剧。
"退开！"蓝忘机拽着魏无羡往旁闪，却见云纹突然化作火舌，在两人头顶织成火网。
热浪裹着焦味扑来，魏无羡的发梢被燎得微卷，他反手抓住蓝忘机的手腕："这是火纹阵！
蓝家机关什么时候改......"
话音被爆炸声截断。
蓝忘机突然扣住他的腰。
琴音从腰间的忘机琴里流泻而出，清越的音调踩着某种特殊的节奏——那是只有蓝氏禁术"踏歌行"才有的韵律。
他足尖点地，带着魏无羡腾空而起，在火网间划出道银白的弧。
"蓝湛你......"魏无羡被风灌得睁不开眼，却本能地搂住对方脖颈。
他闻到蓝忘机衣襟上熟悉的檀香，混着极淡的焦糊味，"这是禁术！
你不怕被长老们......"
"规矩是人定的。"蓝忘机的声音裹着风钻进他耳中，"你昨日咳魂片时，我就在想......"
火网在脚下炸裂。
他们掠过最后一根火柱时，蓝忘机的靴底擦过机关柱的云纹，竟在石面上留下道浅浅的痕迹。
落地时魏无羡踉跄半步，被他稳稳托住后腰。
"方才借你酒劲，学了两步云梦步法。"蓝忘机替他理了理被烧卷的发，指尖在他耳尖轻轻一捏，"可还合你心意？"
魏无羡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
他正要开口，突然听见窗缝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转头时正看见蓝芷灵缩在窗下，手里的记录册被风吹得翻页，最上面一页赫然写着："仙督为护道侣，擅用禁术'踏歌行'。"
"蓝姑娘在看什么？"他扬声问。
蓝芷灵手忙脚乱地合上册子，茶盘里的茶盏叮当乱响："没、没什么！
我、我去收拾茶渣！"她转身跑时，袖中掉出个东西——正是那方沾辣酱的帕子。
魏无羡弯腰捡起帕子，冲蓝忘机挑眉："大长老派来的监工？"
"明日让思追去领罚。"蓝忘机接过帕子，用灵力将红渍蒸干，"她年纪小，许是被人支使的。"
话音刚落，蓝思追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含光君，魏公子！
我新制了避火符，给你们......"他抱着符纸跑进来，发顶的抹额歪了半寸，"方才听说机关柱起火，我怕......"
符纸被魏无羡抢过去。
他翻到背面时突然笑出声——符纸背面画着简笔画：蓝忘机抱着魏无羡飞跃火网，两人的发梢都被画成炸开的小卷毛，旁边还写着"思追敬绘"。
"好啊思追！"魏无羡举着符纸晃，"连你都学会画春宫图了？"
蓝思追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不是春宫！
是、是记录今日之事......"他欲言又止，瞥见蓝忘机正垂眸看符纸，耳尖更红了，"我、我去给机关柱重新刻阵纹！"
他抱着符纸跑远时，魏无羡把那张画小心收进袖中。
蓝忘机望着他的动作，眼尾微微上挑——那是他极少见的笑意。
日头渐斜时，蓝启明的影子投在静室门槛上。
他手里攥着块玉佩，玉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魏无羡隔着窗棂看见他，正想开口，却见蓝启明突然将玉佩塞进袖中，转身往演武场方向去了。
"蓝湛，"魏无羡拽了拽蓝忘机的袖子，"大长老今日好像......"
"明日议事时便知。"蓝忘机替他掖了掖被风吹乱的衣襟，"先去用饭。
今日厨房炖了你爱吃的莲藕汤。"
他话音未落，魏无羡的肚子适时叫了一声。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往膳堂走去。
风掀起魏无羡袖中的符纸，简笔画上的小卷毛在风里晃了晃，像极了此刻在他心头乱窜的暖意。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转角，蓝启明摸出袖中的玉佩，指腹重重压在噬魂纹上。
玉面泛起幽蓝的光，在他掌心烙下道淡青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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