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

林深的雾气终年不散，像一床褪了色的棉被裹着这座古老宅院。我攥着泛黄的病历本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乌鸦扑棱棱掠过枯树，翅膀拍打声惊起满地尘埃。

"江小姐？"管家老周佝偻着背从门廊走出，他脸上的皱纹深如蛛网，"您母亲在阁楼。"

楼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碎片上。八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突然把我推出家门，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别回来！永远别回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我最后看到的，是她握着染血的手术刀，瞳孔里映着满地破碎的瓷片。

阁楼的铜锁轻轻一拧就开了。腐木与药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母亲躺在雕花大床上，手腕和脚踝缠着褪色的绷带。她的面容停留在三十八岁，皮肤却像干涸的河床般布满裂纹，呼吸轻得如同游丝。床头柜上，七支红玫瑰在玻璃花瓶里枯萎成褐色，花瓣上凝结着暗红的痕迹。

"当年她被诊断为癔症性精神病。"老周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但我知道，那些从她身体里取出的...异物，根本不属于人间。"他掀开母亲的袖口，淡青色血管下隐约可见黑色纹路，像无数细小的藤蔓在皮肤下游走。

深夜，我被滴水声惊醒。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母亲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的睫毛突然颤动，干涸的嘴唇翕动："跑...快..."话音未落，她脖颈处的皮肤诡异地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我颤抖着摸向枕头下的匕首，这是来之前在古董店淘到的，刀身上刻满古老的符文。黑色纹路顺着母亲的手臂爬上肩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雾气时，我终于看清那些纹路组成的图案——是家族族谱上从未出现过的诡异图腾。

"它们沉眠了三百年。"老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手里握着本布满霉斑的日记，"每代长女满三十岁，就会成为容器。你母亲用了八年时间，才找到封印它们的办法。"

我低头看着母亲手腕上的绷带，突然明白那些血迹从何而来。窗外的乌鸦又开始鸣叫，林深的雾气愈发浓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当母亲再次陷入沉眠时，我握紧了那把匕首，这次，换我来守护这场沉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