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细沙打在苏棠脸上，她攥着褪色的明信片，站在礁石上眺望远方。明信片边缘已经卷曲，右下角印着座漂浮在海面的鲸鱼形状灯塔，邮戳日期是2019年7月15日，字迹被海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却依然能辨认出那行小字：“等你来看真正的鲸落。——沈星野”

记忆突然翻涌。七年前的夏天，她在海边捡到受伤的少年沈星野。少年浑身是血，怀里紧紧抱着本写满公式的笔记本，右耳后有枚鲸鱼形状的胎记。他说自己来自深海，是研究海洋生态的科学家。

“鲸落是深海最温柔的葬礼。”沈星野躺在苏棠家的沙发上，苍白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缓缓沉入海底，会形成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滋养无数生命长达百年。”

从那以后，沈星野留在了渔村。他带着苏棠潜入海底，教她辨认珊瑚礁的颜色，用自制的仪器记录鲸歌。每当夕阳西下，两人就坐在防波堤上，看金色的余晖洒在海面。沈星野说他要建造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守护每一头迁徙的鲸鱼。

然而那个暴风雨夜，一切都改变了。沈星野接到一通神秘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将明信片塞进苏棠手中，说了句“等我”，就消失在暴雨中。

海浪突然变得汹涌，苏棠的思绪被拉回现实。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轮廓竟与明信片上的鲸鱼灯塔如出一辙。她心跳加速，沿着海岸线狂奔，潮湿的裙摆沾满泥沙。

黑影越来越近，那是座破败的灯塔，鲸鱼的“脊背”上锈迹斑斑，空洞的眼眶里残留着破碎的玻璃。苏棠小心翼翼地爬上生锈的扶梯，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灯塔内部弥漫着咸腥的腐臭味，墙面布满海藻和贝壳。在最顶层，她发现了那本熟悉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沈星野穿着银白色的潜水服，站在一座发光的海底城市前，身后是成群的机械鲸鱼。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苏棠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照亮角落。沈星野蜷缩在地上，曾经明亮的眼睛布满血丝，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右耳后的鲸鱼胎记正在发出微弱的蓝光。

“你怎么变成这样？”苏棠声音颤抖。

沈星野艰难地笑了笑，咳出一口带着荧光的血水：“七年前，我来自一个叫‘深蓝’的海底科研基地。我们试图用仿生技术保护濒危鲸鱼，却意外唤醒了海底的古老生物。为了阻止灾难，我......”他剧烈咳嗽起来，“我把自己变成了活体灯塔，用生命为鲸鱼指引方向。”

苏棠这才注意到，灯塔的基座下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道，延伸向深海。沈星野的身体正与灯塔融为一体，蓝色的光顺着血管在皮肤下游走。

“鲸落不是死亡，而是新生的开始。”沈星野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苏棠的脸颊，“我用最后的力量引你过来，是想让你见证......”

突然，整个灯塔开始剧烈震动。沈星野的身体化作点点蓝光，顺着管道涌入海底。苏棠透过窗户望去，只见无数发光的鲸鱼从深海游出，它们的身体与沈星野的光芒交织，在海面上形成一道璀璨的星河。

海底传来低沉的鲸歌，苏棠泪流满面。她终于明白，沈星野所说的“鲸落”，不是鲸鱼的死亡，而是他选择用自己的生命，为整个海洋生态筑起新的屏障。

黎明时分，鲸鱼群渐渐散去，海面上只剩下一座普通的灯塔。苏棠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迎着朝阳走向渔村。她知道，沈星野没有消失，他的生命化作了千万道光芒，永远守护着这片海洋。

此后的每个夜晚，当渔船驶过灯塔，渔民们总会听到悠扬的鲸歌。有人说，那是沈星野在和鲸鱼们对话；也有人说，那是深海传来的，最温柔的生命赞歌。而苏棠，会定期登上灯塔，擦拭那些生锈的零件，就像曾经为受伤的沈星野包扎伤口一样。她相信，总有一天，真正的鲸落会再次降临这片海域，而那时，沈星野的愿望，也终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