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雾气裹着月光在寒潭表面流淌，叶无尘赤脚踏上青石时，掌心的鱼篓突然传来异样震颤。十七年来从未有过这般景象——数百尾银鳞鱼正疯狂撞击竹篾，鳃边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冰晶。
"今夜不该来的。"少年扯紧腰间草绳，那些常年盘踞在脚踝的暗青色鳞片突然开始发烫。他记得族长说过，当寒潭的银鳞鱼开始噬咬同类时，便是龙王爷要收贡品的时辰。
水面忽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叶无尘倒退半步踩进浅滩。潭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惊起林中宿鸟遮天蔽月。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涟漪中扭曲变形，额角竟生出两支晶莹的龙角。
"阿尘！"
哑女阿箐的呼喊被狂风撕碎。少女跌跌撞撞冲下石阶，发间的桃木簪应声而断。她沾着泥浆的手指在青石上急速划动，暗红色的血迹竟在月光下拼凑出诡异的龙形图腾。
叶无尘刚要开口，整片寒潭突然竖起水墙。数以万计的银鳞鱼悬停半空，鱼眼折射出妖异的紫光。阿箐扑上来拽他的衣袖，却见少年右臂青筋暴起，那些蛰伏多年的鳞片正在皮肤下游走成形。
"快看天上！"对岸传来猎户的惊叫。
三枚血色月轮高悬苍穹，潭水开始逆流升空。叶无尘感觉胸腔里的心跳声与潭底轰鸣逐渐同频，恍惚间竟能看清百丈深潭下的景象——青铜锁链缠绕的祭坛正在苏醒，裂缝中渗出金红色的岩浆。
阿箐突然用力咬破指尖，在少年掌心画下带血的符咒。叶无尘这才发现她的瞳孔变成了竖立的蛇瞳，耳后浮现出细密的银鳞。未等细想，头顶传来刺耳的裂帛声。
一道燃烧的人影撞破月轮坠落。
"接住他！"阿箐的嗓音沙哑得不像人类。叶无尘下意识张开双臂，坠落的冲击力带着两人砸进浅滩。腥甜的液体溅在脸上，他看清怀中是个胸口插着半截断剑的白发修士。
潭水突然沸腾。修士腰间青铜罗盘疯狂旋转，指针直指叶无尘带来的鱼篓。阿箐发出痛苦的呜咽，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与祭坛锁链相同的咒文。少年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与潭底祭坛的投影缓缓重叠。
"原来在这里......"垂死的修士突然睁眼，瞳孔中跃动着金色火焰，"九百年了，终于等到龙血......"
叶无尘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衣袖尽碎，完整的龙纹自手腕蔓延至肩头，每一片鳞甲都在月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修士的断剑突然鸣颤着离体飞出，在少年掌心凝成一柄霜气凛冽的长剑。
"记住，天亮前带他去......"修士话音未落，整座寒潭突然塌陷成漩涡。叶无尘瞥见阿箐被青铜锁链缠住脚踝拖向深渊，少女破碎的衣袖间露出半枚雕着龙首的玉佩——与他娘临终前握着的信物一模一样。
漩涡中心传来苍凉的龙吟。叶无尘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探入识海，八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身披战甲的龙族将领将婴儿托付给凡人，天际坠落的星辰点燃整片海域......
"醒醒！"有人往他脸上泼冷水。叶无尘挣扎着睁眼，看见族长带着二十名青壮围在潭边。水面平静如镜，仿佛方才的异变只是幻觉。唯有掌心残留的龙纹与躺在脚边的断剑，提醒着那个燃烧的身影并非虚妄。
老族长突然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指抚过剑身上的云雷纹："紫霄剑阁的追云令......叶小子，你惹大祸了。"
对岸林间惊起飞鸟，夜风送来金铁交鸣之声。叶无尘握紧仍在嗡鸣的断剑，发现鱼篓中的银鳞鱼全都化作了冰晶。阿箐常坐的青石上，新鲜的血迹正顺着龙形图腾的凹槽缓缓流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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