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吧,快逃吧,为自己先前的错误决定后悔吧,回到我这里来吧,我在最开始等你。
海水很凉,很凉。
抬头是扭曲的光圈,吐出的气泡逃也似的向那里涌去。在些麻的眼里,那裂缝中黄绿色的光线就好像一条条弯曲的蛇,爬行着,蠕动着,缠绕上了他的四肢,显得异常沉重,好吧,实际上这只是逐渐增大的水压。
在水里,世界扑面地向他而来,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就像回到了最初,回到了子宫。可惜这里没有多少氧气,些麻慢慢闭上眼睛。
些麻再次从床上惊醒,就像以前那无数个凌晨一样。
还是喘不过气来,些麻这样想着,就下了床。窗外的天空还是黑色的,看起来大概三四点的样子,四下都很安静。世界都在沉睡,些麻却还醒着,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些麻借着透过窗户上铁栅栏的月光摸到门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没有窗户,很黑。些麻摸索着在黑暗中行走,他尽量放缓脚步,减小自己发出的声音。在这一间挨着一间的宿舍门外行走,脚步声是很明显的。
“你知道……”走廊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了极小的说话声,但这对两年没出过门的些麻来说却是很明显的,他立刻停下了脚步,身子贴紧了墙边。
“你真的不打算…”
“我说了,我真的不打算……有人。”
“你不来就算了,我自己去上厕所。”
“好,那我先回去了。已经了2点了啊,图书馆都早关门了。”
“嗯去吧,我一会儿回来。”
些麻听到了两个方向相反的脚步声,其中
一个正向自己而来。他立刻躲入了一旁的杂物柜中,异味很大,大概是放拖把的。
柜子里很黑,只有柜门缝里能透入些许弱 的光。
“出来吧,不闷吗?”一个声音的出现使些麻的心凉了半截,但想来耗着也不是办法,便打开柜门爬了出来。
“过来。”那个人招呼着些麻,向走廊的一头走去。些麻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边走边观察着他:那个人的头发比较长,大概到脖子的位置,感觉像个女的,可是声音又不那么像。
那人带他来到了楼梯边,这是整个走廊最黑的地方,转过身来,面对着些麻。黑暗中些麻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型:比些麻高一点点,很瘦,但穿着宽松的衣服,他此时正斜斜地靠在楼梯扶手上,显然对这件事并不重视。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吧?这个学校的人我都认识,而且我也看过新生名单,从你的剪影看,没有跟你长得像的。”
“……?”些麻明显一愣,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先发制人抢走了本该是自己的角色。
“你也不想被作为社会闲散人员被告发吧?嗯?说话。”那人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些麻被他这一连串的问话整的有些不知所措,刚才酝酿了好久的质问被尽数噎了回去,此时的样子显得有些笨拙。
“别紧张,我无意作恶。只要你不说出去,我就也不说出去,反之……可就别怪我了。怎么样?”那个人的姿态虽然处于略谦卑地询问,但语气却是相当的强势,似乎并不打算隐藏。此时他成了上位者,而本该处优势的些麻此刻却成为了被动的一方。
“想好了吗?嗯?”那人突然地一句话将些麻拉回了现实,显然眼前的这人比自己更了解这所学校的制度,再拖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好……”
“这不就对了吗,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是……”
“嗯?啊,好的,那我告辞了。”说罢那人就径直离开,下了楼。些麻也在他的背影消失后立刻回到了佳盛的宿舍,不禁有些后悔此次贸然外出。
刚才我回答“是”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奇怪……些麻这样想着,靠着微弱的月光摸到窗边,顺着墙根坐下,几乎熟练地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蜷缩成了一团。他知道他现在绝对是睡不着了,即使能睡着他也不想睡了,这是他第一次不想进入自己那最熟悉的梦境,那甜美的温柔乡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害怕——那道裂缝,绝对藏着什么真相,甚至可能其中就有自己这一路上所寻找的秘密,可他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你不属于这里。
……谁?
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什么?
你会相信我的,我们本就该是一体的,我是最了解你的。
你是谁……?
听我的吧,亲爱的。只有我能拯救你,只有我能帮你,只有我爱你。
你是谁?
不要相信他们,他们不喜欢你,他们会害惨你的。跟我走,我喜欢你。
你是谁啊?
那群该死的霸凌者,那群该死的旁观者,你恨他们,你恨他们,不是吗?我能救你,我会保护你的,请相信我。
……
好吗?亲爱的。
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让你开心。
……什么?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
“些麻……?”
“呃,啊?你,你叫我?”些麻抬起头,看见佳盛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没事吧?”他蹲下来,刘海垂在前面,双眼隐于其下。犹豫了一下,轻轻把手搭到了些麻肩膀上,试探着看了他一眼。
“没事……你怎么起来了?”天还全黑着。
“五点了啊,我们得去做早操了。”似乎是怕他不相信,佳盛把手腕凑到些麻眼前,让他看上面的手表。
“你们……这么早?那,那……你快去吧。”
“走吧,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宿管会来查寝的……”说着,伸手把些麻拉了起来。
“跟我……跟我去操场吧,那里人多,混在里面应该认不出来……”
“好吧。”
操场上乌泱泱的一片人头,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校服。人挤人,人挨人,都纷纷朝着天空高高地举起手中各色的本子,大声背诵着自己本子上的知识点,一片嘈杂。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洒到了这里教徒的摇篮。人们面朝着阳光,但光却似乎有意避开,没有照到他们的脸上。手中高举的书本是新生的希望,也是挡住希望的第一堵墙。
些麻跟着佳盛混迹在人群中,所幸周围人的眼睛都紧紧地锁在书上,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个格格不入的家伙,这个异端。
“拿着这个。”佳盛递给了些麻一个单词本。些麻寻着记忆里的感觉,将书举到了与其他人相同的角度,阳光不那么刺眼了。
周围嘈杂的晨读声中突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哭声,那声音十分突出,以至于些麻立刻就听出了它是从斜前方传来的。
“哼呜呜……呜哇呜呜呜……我,我不学了!呜呜……放我,唔,放我回去!我要回家……”那个顶着一头板寸的人正呜呜地哭着,肩膀一跳一跳的,周围的人以她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半径两米的圆,纷纷麻木地向她看去。
“喂喂喂喂喂!看什么呢!都回去读自己书去!”一个女老师踏着高跟鞋向这边走来,鞋跟与地面相碰,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不,不要处分我!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学!我学……”“安静!”声音渐渐远去,那家伙被带走了。
“吵死了……”旁边的那个人小声说着。
“自己不学还打扰别人……”他们窃窃私语。
“该死的东西……”咒骂着。
“就活该被处分……”把自己积攒的怨气发泄在别人身上。
“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里直白地说了一句,众人纷纷瞥向他,轻蔑的,不屑一顾的。
“你这沟里的老鼠居然还敢来晨读?怎么了?后悔和这个世界作对了?”
“……我从不后悔。”
“切……垂死挣扎。”
“垂死挣扎的人到底是谁。”
白里深深看了那人一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