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试仙台（上）

九重天试仙台，罡风呼啸。云昭站在第三千六百级玉阶上，低头数着青砖的裂纹。紫衣少女的鲛绡裙裾从她手背扫过，东南角传来第七声钟鸣。

“最后半柱香！”执事弟子踩着云纹尺高喊，声音穿透云层，惊起漫天青鸾。

云昭拢了拢半旧的碧色罗裙，腕间的淤青在障眼法下若隐若现。这具凡人躯壳太过脆弱，连登云梯上最普通的罡风都能刮出细碎伤口。她抬袖掩住木簪，昆仑神木里的弑神枪正微微震颤。

“喂，瘸子。”紫衣少女突然转身，腰间的溯光玉撞出清脆的声响，“让让路？”

云昭瞥了一眼对方掌中隐隐闪动的雷咒，想起三百年前混沌海上那些叫嚣的叛神。那时的她刚剜了半数神魂补天裂，赤足踏在业火中，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本座让的路，你敢走么？”

“道友请。”此刻，她往崖边退了半步，任由少女趾高气扬地掠过。碎琼般的云雾漫过她的足尖，识海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陛下真要扮作炼气期小修士？”

“嘘——”云昭并指抹去鬓边渗出的血珠，残阳将木簪映得宛如泣血，“你猜他们若知晓湮世劫火在眼皮底下烧了三天……”

话音戛然而止。

第八道钟声震响，登云梯骤然摇晃。云昭踏上第两千九百阶时，天地颠倒。血色荒原取代了青空，九轮黑日悬空，饕餮啃噬骨头的脆响从远处传来。

"心魔幻境？"她眉梢微挑。风中腥气令她瞳孔收缩——这是真正的神陨之地。

背后残剑破空而来。云昭掐诀，罡风先她一步撞飞偷袭者。玄衣少年从断壁中踉跄起身，右眼鎏金瞳灼灼，左眼冰蓝如幽冥海。

血顺着破碎的护腕滴落，在焦土上绽开黑莲。云昭盯着他胸前的贯穿伤，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她跪在三十三重天，看着白鹿衔走半颗神格，左肩同样的位置绽开过灭世红莲。

少年闷哼着跪地，掌中幽冥火明灭。云昭看见他腕间缠着堕神草——那本该长在归墟尽头。

幻境外传来惊呼。云昭蹲下身，指尖凝出朱色灵光："别动。"

少年攥住她手腕，力道几乎捏碎障眼法。云昭撞进他翻涌黑雾的眸子，其中闪过破碎的星图——二十八宿阵，她七万年前亲手绘制。

"松手。"她并指按在他眉心，神威泄出一缕。少年周身黑气沸腾，却在嗅到她袖间桂花糖气息时，温顺地蜷缩回经脉。

最后一道禁制落下，云昭颈间锁魂玉裂响。少年昏睡中紧攥她衣角，鎏金瞳封印成鸦羽般的黑。她望着他眉心血痣，想起司命星君百年前的醉语："那位的劫，应在一双异色瞳..."

第九声钟鸣撕裂幻境，云昭拽着少年的衣襟跨过最后一级玉阶。六道镜的灵光扫过他们交握的手，镜面骤然映出焚天业火。她脚尖碾碎一块玉砖，将躁动的神力硬生生压回丹田。

“姓名？”执事弟子狐疑地打量着玄衣少年。

“玄溟。”少年不知何时醒来，嗓音裹挟着北冥海的寒意。他松开云昭的衣袖，残留的温度却灼得她腕间发烫。

云昭指尖抚过发间木簪，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玄溟走过六道镜时，她瞥见镜中倒影化作三千银发——七万年前，她那位陨落的战神旧友，正是这般模样。

执事弟子翻开名册，朱笔在“玄溟”二字上停顿片刻。云昭垂眸，余光捕捉到少年左腕间若隐若现的堕神草纹路。那本该生长在归墟尽头的魔物，此刻却在仙门重地生根发芽。

玄溟站定在云昭身侧，周身萦绕的幽冥气息与仙门清辉格格不入。他右眼的鎏金瞳被封印压制，化作深邃的墨色，却掩不住其中流转的星图。云昭认得，那是二十八宿阵的残影，七万年前她亲手绘制的阵图。

六道镜再次震颤，镜面泛起涟漪。执事弟子皱眉，正要上前查看，云昭指尖微动，一道无形屏障将六道镜的异动尽数遮掩。她抬眼，对上玄溟若有所思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下一个。”执事弟子高声唤道，朱笔在名册上重重一顿，溅起几点墨星。

云昭迈步上前，步履轻盈得仿佛踏在云端。发间木簪在六道镜的辉光下泛起微芒，映得她眉眼间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愈发深邃。镜面荡起一圈涟漪，倒影模糊了一瞬，隐约可见她额间浮现出一抹朱色印记，宛如泣血的红莲。

执事弟子眯起眼睛，镜面映出的分明是个清秀少女，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之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那威压若有若无，却又无孔不入，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云昭抬手理了理鬓角，指尖不经意间掠过木簪。昆仑神木的纹理在六道镜的辉光下若隐若现，镜中倒影随之扭曲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镜面之下蠢蠢欲动。

“姓名？”执事弟子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握着朱笔的手微微发紧。

“云昭。”她轻声答道，声音清泠如泉，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慵懒。话音未落，六道镜的辉光骤然一暗，镜面泛起一圈诡异的波纹，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镜面之下睁开。

执事弟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中的名册险些脱手。他定了定神，再看向镜面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镜中倒影依旧是那个眉眼清秀的少女，仿佛方才的异动不过是他的错觉。

云昭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指尖轻轻拂过木簪，镜面随之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倒影中的她眸色渐深，仿佛有无数星光在眼底流转。

“通过。”执事弟子匆匆在名册上记下，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意。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女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云昭转身离去，发间木簪在六道镜的辉光下泛起的微芒渐渐消散，镜中倒影也随之恢复了平静。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镜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指尖掠过木簪时那若有似无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