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月娥在关外奔波了一天,疲劳过度,加上酒性发作,所以睡得特别香。睡着睡着。她恍恍惚惚地听到对松关外,炮火连天,杀声震耳。洪月娥不知出了何事,急命丫环出去打探。还没等丫环出门,外边一个女兵匆匆前来报告:“启禀洪小姐,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唐兵攻打对松关,老元帅带众将迎敌,第一阵吴英、吴杰二位大锤将阵亡,第二阵春阳道人命丧在秦英锤下。第三阵,少帅和大唐先锋罗章交战,不是对手,性命有险。老元帅传令,请小姐速速出关迎敌!”
洪月娥闻听,吃惊非小,暗叫:罗章,你如果还对我有一分情意,就不该带兵马攻打对松关,更不能欺我父兄,我可不同于寒江关的樊梨花,我宁可一生不嫁,削发为尼,也得帮助父兄。她忙命人抬马鞴马,带领二百女兵,上马出关,见兄长和罗章鏖战,已气喘吁吁,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她连忙高声喊道:“兄长速速闪开,待小妹擒他!”
可是,还没等她冲上去,罗章的枪急如闪电,正刺中洪潭的颈嗓咽喉,洪潭哎呀一声,翻身落马。洪月娥一见,放声痛哭,差点儿从坐骑上摔下来,禁不住大声喊道:“大哥,你死得好惨呀,我一定要给你报仇雪恨!”
她刚要纵马上前,只见父帅已怒发冲冠,冲到阵前,和罗章战在一处。她又连忙大叫:“父帅闪开了,把罗章交与孩儿。孩儿一定要生擒罗章,为兄长报仇!”
洪威大眼一瞪洪月娥,骂道:“这罗章乃是你引来的,只要我有三寸气在,绝不用你!”
罗章却对她一使眼色,说道:“小姐,你若一心跟我,就当帮我捉拿你父帅!”
洪月娥气得全身发抖,骂道:“罗章,你这狠心的小子,你眼中没有我的父兄,咱俩就情断义绝,看我怎样收拾你!”
她正要上前,只见罗章一枪快似一枪,一枪比一枪逼得紧,洪威抵挡不住,正要拨马回走,罗章的大枪嗖的一声,奔老元帅扎来,正扎中老元帅的软肋。罗章又用力往外一甩,把洪威甩出老远,洪威立时丧命。洪月娥一看,失声痛哭,就如同疯魔一般,摆刀杀向罗章,要和罗章拼命。罗章冲她一笑,说道:“你父兄已死,没有人能来管你了!我二人婚姻前生已定,有情人终成眷属,让我们永远相守,白头偕老吧!”
他一面说,一面扔了大枪,从马上纵身一跳,正好跳到洪月娥的马上。他搂住洪月娥的腰,亲昵地说:“我二人一马双跨,赶紧回唐营缴令吧!”
洪月娥气急了,高声喊叫:“姓罗的,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看你往哪里走!”
她右脚甩镫,一抬脚,照罗章踢去……
这一脚用力真够大的,哐,把罗章从床上踹下去了。
罗章摔到地上,吓了一大跳,睡意全消了,也不觉得冷了。
他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望着床上醒来的洪月娥,不知如何是好。
刚才床边嘭的一声响动,把洪月娥从梦中惊醒过来了。父兄惨死的情景,还在她的脑海闪现。她揉一揉眼睛,定一定神,才知道眼前是妹妹的绣床,刚才不过是一场梦。她心有余悸,忙翻身坐起,眼开眼睛,想看看刚才的响声从何而来。不看则罢,一看,她的心几乎蹦了出来,真不相信这是事实。她又揉了揉眼睛,果然,自己的对头冤家罗章站在床前;再向四周一看,整个房间就只有她和罗章两个人,顿时羞得她满脸通红。难道我二人已同床共枕?一想到这儿,她面红过耳,心说:妹妹曾说罗章囚在牢房,为何来到绣楼之上,还和我睡在一张床上,这事若张扬出去,叫我如何见人呢?她冲罗章叫道:“姓罗的,你不是被洪李山的寨主拿上山了吗?你怎么跑到这绣楼上来了?快说!”
罗章听到洪月娥的问话,忙满脸堆笑,说道:“姑娘不要生气,这是你我有缘,鬼使神差让我来的。”
洪月娥一听,只气得银牙紧咬,骂道:“姓罗的,今天在疆场上,你我已一刀两断,你怎么还有脸到这儿来?还睡在这床上?你要干什么? "
罗章连忙申辩道:“姑娘,休要着急。我罗章做事一向行得正,坐得正,绝不会做出非礼之事,只是看小姐把被蹬了,怕小姐着凉,给小姐盖上被子。小姐口渴了,给你递上水。”
洪月娥羞得无地自容,骂道:“姓罗的,你休得贫嘴油舌,来气你家姑娘!”
罗章忙一本正经地说:“小姐,我罗章光明磊落,刚才所讲全是真话。”
洪月娥心说:“好一个罗章,竟敢欺侮姑娘,我绝不饶你!”
她一找身旁宝剑不见了,只好冲罗章使劲啐了一口,骂道:“你这样做不丢人吗?今天我要治治你!”
她说完往前一纵身,飞起右脚冲罗章踢去。可这一脚踢出去,顿时又使洪月娥臊了个大红脸。原来,她的靴子已被李月英脱下去了,她自己并不知道。
罗章一闪,赔笑说道:“小姐,刚才我确实又冷又困,万般无奈,才躲在床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你这个狠心的小子,还要打肿脸充好汉,我真替你害羞呀!”
“小姐,白天是我不对。非是我对你心狠,实是唐营众将说长道短,议论纷纷,弄得我骑虎难下,才做出白天那负心之事,我向你赔罪了。”
“你满嘴说得好听,一会儿就变卦,我吃够你的苦头了,说啥也不相信你了!”
罗章见洪月娥满脸怒容,毫不让步,忙又恳求道:“你我已同床共枕,还同盖一床被,人家会怎么说我们呢?我愿和小姐永结良缘,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洪月娥一听,更是气上加气,眼都变成翡翠色了,大声喝道:“姓罗的,你还有脸说这话?树怕扒皮,人怕伤心,姑娘今天和你拼了!”
她说着穿好靴子,上前冲罗章就是一拳,罗章一边躲闪,一边说道:“小姐,你的金钗尚在我身上,我的玉坠也还在你手里,你总不至于一点儿情义都没有吧!”
“是你先无情,就莫怪我无义!”
洪月娥一边骂,一边打;罗章再也无法躲闪,只好举手相迎。两个人都不敢高声喊叫,女的怕丢人,男的怕难看,二人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洪月娥跟红莲圣母练就一套八仙拳,非同一般!
八仙拳,摇晃晃,东倒西歪把人伤。
如醉酒,似痴狂,真真假假暗中藏。
白蛇吐芯,丹凤朝阳。
上打童子拜佛式,下踢小腹带扫蹚。
八仙祝寿鸳鸯掌,金鸡独立站中央。
学会八仙拳一套,如虎添翼美名扬!
罗章见洪月娥紧紧追逼,只好把他的家传八卦拳使了出来。那八卦拳也不一般!
八卦拳,走八方,变化无穷实难防。
上打插花来盖顶,飞腿下踢跑马桩。
喜鹊登枝沿边走,凤凰展翅柔中刚。
双风贯耳似雷电,连环快腿把人伤。
进身哪吒去闹海,退步二郎赶太阳。
童子倒拜观音像,金刚朝天一炷香。
其实,罗章并没使出他的全套本领,还留有余地。如今,他的脾气特别好。那股傲气全没了,满脸赔笑,光剩下说拜年话了。可洪月娥不肯罢休。
二人打着打着,突然有人拍门,并高声叫道:“姐姐,天色尚早,你不睡觉,在房里折腾什么?”
洪月娥一听是李月英的声音,又高兴,又委曲,又惭愧,只好说道:“妹妹,现在我正与仇人交手,没法脱身,妹妹快把门撞开,助我一臂之力!”
罗章一听李月英的声音,心想,谢天谢地,你可来了!门明明是你锁的,还不赶紧开门进来解围,真是鼻子上插大葱——装象!
房门开了,李月英飞也似的跑了进来。她手举宝剑,大叫一声:“住手!”一个立劈华山,一道寒光在二人眼前一闪,二人都各自往后一退,洪月娥气哼哼地退到床边坐下,罗章也退坐在椅子上。
洪月娥看李月英并没有帮助自己打罗章,心中很是不满,心说:这罗章是你们的阶下囚,你不去擒他,却反来拉架,多气人!
罗章心说:可来了救星啦!看你李月英怎样和这摊稀泥?一个是你姐姐,一个是你未婚的夫君,看你向着谁?
李月英一瞧他二人这副模样,心中也暗自好笑,可表面上还是装得冷冰冰的。她用手一指罗章,高声问道:“你就是罗章吗?”
罗章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拿我开心吗? ”但又没辙,只好随声答道:“正是。”
“你被押在囚牢,为什么深更半夜来到这里,是何人救你出来,送到这里来的?”
这一问,可把罗章弄糊涂了。他明知是李月英在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但他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李月英并不等他开口,就装出气愤的样子冲他说道:“看你那吞吞吐吐的样子,没脸开口,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说罢,扭过头来用锐利的目光瞪一眼洪月娥,然后用埋怨的语气说道:“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分明是你二人一见钟情,订好约会,明里你追拿罗章,暗中却是牛郎配织女。肯定是姐姐装醉,等我一走,将他救上绣楼,跑到这儿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一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声,才假意厮打,想遮人耳目,是也不是?”
李月英这连环炮似的一席话,把洪月娥都快打蒙了。洪月娥全身哆嗦,气极败坏,喊道:“妹妹,你这说些什么呀,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真把我冤枉死了!”
李月英微微一笑,说:“姐姐,你不要着急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间房子里只你们这一男一女,叫我往哪儿想呀?如今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饭。我也不是外人,该怎么办,你们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呢!”
洪月娥一听,都快气哭了,说道:“妹妹,不许你胡猜乱想,我确实是喝醉了酒,连谁扶我上的床我都不知道,更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救出了罗章,罗章何时来到绣楼!妹妹不信,我可以掏出心来给你看!”
李月英哈哈大笑,说道:“得啦,得啦!这心能掏出来吗?姐姐别说傻话了!”
“妹妹,我酒醉的时候,你往哪儿去了?”
“兄长要我去巡查山寨,我能不去吗?罗章,我问你,刚才我说的没有错吧!你二人是不是订了婚约?”
罗章见李月英扭过头又问起他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洪月娥急忙插嘴说道:“姓罗的,不许你胡说!”
罗章也急了,说道:“我们已互赠信物,洪小姐送给我的金钗,现在就在我的身上。”
罗章边说边从身上取出了金钗,李月英一把抢了过来,细瞅一下,冲洪月娥喊道:“姐姐,这确确实实是你的金钗,人赃俱全,你还要抵赖吗?”
洪月娥一见罗章真取出金钗,知道要辩解也无用了,只好说道:“他是个无义之人,言而无信,已经和我一刀两断了!”
李月英装作叫吃的样子,说道:“罗章,我姐姐长得天仙一样,武艺超群,人才出众,你怎么还挑三拣四的?你真是和她一刀两断吗?”说道,把金钗递给罗章。
罗章收起金钗,嗫嚅地说:“这是我不对,已经向她赔情道歉了。”
李月英假装生气,说道:“姐姐,你听罗章怎么说的,他全都承认了,你还不肯实话实说,可别怪小妹了,我马上命人把父兄请来,看你二人如何下场!”
洪月娥这时即使浑身是口,也难以分辩了。李月英的话更使她感到无限委屈。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滚滚流下来,湿透了衣衫。罗章见她哭成泪人一般,于心不忍,忙说:“洪小姐,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他这一句话不要紧,要是不知情的人一听,准以为二人干了苟且之事。李月英虽然心里明白,但却趁坡下驴,说道:“好啊!你二人既做了那种事儿,光后悔也不顶用呀!我看你二人,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真是金童配玉女,天配良缘。罗章,我看这也是该着你和我姐姐结为夫妻。”
洪月娥急忙止泪说道:“妹妹,这可不行!他乃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心毒手狠,我岂能嫁他?”
“姐姐,你说罗章无情无义,我看不见得。他若真无情无义,也不会向你赔情道歉,满可以趁你酒醉之时,将你杀死!”
“妹妹,他手无寸铁,怎能杀我?”
“姐姐,你都烂醉如泥了,他要怎样摆布你都行,难道你还有反抗之力吗?你们已经同床共枕,就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呀!”
“妹妹,你不要说了!既然如此,我拼着一死,也要证实我洁白无瑕!”
洪月娥说罢,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猛一伸手,去抢李月英手中的宝剑。李月英眼明手快,一闪躲开了。洪月娥抢不着宝剑,横下一条心,往墙上撞去,李月英急忙扔下宝剑上前将她抱住,劝道:“姐姐,你何必如此?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能不惜命?我看罗章对你一往情深,他人品又好,你与罗章,好比两朵鲜花并成一盆……”
洪月娥说道:“妹妹,你别再说了,我是不到伤心不流泪呀!罗章做的事真叫我伤心透了!你听姐姐把我二人之事跟你说说。”
她把对松关如何和罗章交战,程通如何保媒,罗章一次又一次地变卦之事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算把他看透了!即使我不死,我也削发为尼,脱离红尘,永不嫁人!”
李月英听完,对罗章说道:“罗将军,这就是你不对啦!我姐姐一心一意嫁给你,对你一片痴情,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悔婚,这不是拿我姐姐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吗?不过,我刚才听你说,你好像很后悔。好吧,人无错成仙,马无错成龙;知错改错,就算无错。快快过去,给我姐姐赔个不是,认个罪,叩个头就算了!”
罗章一听,心说:“好一个李月英,你可真痛快呀!你让我下跪不是难为我吗?大丈夫膝盖底下是黄金,我岂能跪她洪月娥?”但一看李月英那明亮的眼睛正盯住他,他又觉得不好拒绝,心想:这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我还得听她的,给她个台阶下。
傲气十足的罗章还真听话了,扑通一声,跪在洪月娥面前。李月英上前对洪月娥说道:“姐姐,你看姐夫可真是实心实意向你赔情了!”
洪月娥一听“姐夫”二字,觉得碍耳,啐了一口,说道:“什么姐夫不姐夫的!他的话,千万听不得!”
李月英一听,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说道:“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能撑船。你就看在小妹我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了我姐夫吧!”
洪月娥依然满脸冰霜,怒气不消,一言不发。李月英见此情景,一甩袖子站起身来。罗章一见李月英起来,也忙着要站起来。李月英用手一摁,罗章仍在原地跪着不动。李月英小脸往下一耷拉,拾起宝剑,递给洪月娥,说道:“姐姐,你不是没完没了吗?我看,干脆你把宝剑接过去,把他杀了吧!我姐夫在这儿跪着呢!”
洪月娥低头一看那把宝剑,正在犹豫,李月英又催促道:“要杀就杀,我看他绝不会还手,叫你杀个老实的!”
罗章心想:李月英又在要什么花招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洪月娥真一发狠,我岂不一命呜呼了吗?
他正想着,洪月娥真把宝剑接过来了。她一咬银牙,手举宝剑直奔罗章。罗章瞪大眼睛看着她,心说:她要杀就让她杀吧,谁让我跟人家同床共枕了呢!
李月英两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洪月娥,心说:如果你真要杀罗章,我就跟你拼了!
洪月娥的宝剑举得倒挺高,可举到头就如同僵了一般,说啥也下不去了。她两眼含泪,眼泪在眼圈儿里转。她虽和罗章屡生波折,从内心深处怨恨着他,但罗章毕竟是她热恋着的人,她怎能绝情呢?
李月英见此情景,说道:“怎么,姐姐又不杀了?舍不得了吧!我早就知道你们难舍难离,人家的玉坠还在你手里,你的金钗我交还给他了。你们纯粹是做样子给我看,拿我开心!好,你不忍下手,我替你杀吧!”
她说完伸手夺过洪月娥手中的宝剑,口中叫道:“姓罗的,谁让你跑到我绣楼上来,败坏我姐姐的名声?她跟你有情,我与你无情;她舍不得杀你,我舍得杀你!”
她举起宝剑刚往下一落,手腕被洪月娥紧紧抓住了。洪月娥一面阻拦李月英,一面高声叫道:“将军快快起来,闪开了!”
罗章一听,如同得了圣旨一般,赶紧站起身,往后一退,说:“多谢洪小姐饶命之恩!”
李月英一听,佯装生气,说道:“好呀,你们二人,一打一拉,尽琢磨我啦!我要杀你,你却谢她!”
这时,罗章满脸含笑,冲李月英说道:“李小姐,今天真难为你了,我真得谢谢你。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夫人!”
洪月娥闻听一愣!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