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病房,季明月从陪护椅上醒来,脖子因不自然的睡姿而酸痛。她轻轻活动肩膀,目光落在病床上仍在熟睡的宋之珩身上。他的睡颜比平日少了几分锐利,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平稳而深沉。
昨晚的雨声和告白仿佛一场梦。季明月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新月手链,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弱的银光。七年的隔阂真的能在一夜之间消融吗?她知道了真相,理解了宋之珩的苦衷,但父亲死亡的阴影依然横亘在那里。
手机震动打破了宁静。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听说之珩受伤了?情况怎么样?需要我过来吗?"
季明月回复:"已经脱离危险,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妈,我看了那个蓝色文件夹。"
消息显示已读,但母亲久久没有回复。季明月能想象电话那头母亲复杂的心情——隐瞒了七年的真相,终于被女儿知晓。
"唔..."病床上的宋之珩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季明月,他嘴角微微上扬:"早。"声音因刚睡醒而沙哑。
"早。"季明月倒了杯水递给他,"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宋之珩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两人同时微微一颤。他喝了一口水,犹豫地问:"昨晚...我们..."
季明月别过脸整理窗帘,避开他的目光:"项目已经按时交付了,李总很满意。"
宋之珩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理解了她的回避:"谢谢你的帮助。杨成林的人有没有再找麻烦?"
"暂时没有。"季明月转身,终于直视他的眼睛,"警方说杨总被控多项罪名,包括当年的肇事逃逸。你父亲提供的证据很关键。"
提到宋父,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宋之珩放下水杯,声音低沉:"父亲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中。医生说他...时间不多了。"
季明月胸口一阵发紧。她应该恨那个隐瞒真相的男人,但想到他这些年默默的补偿和临终前的忏悔,恨意竟变得模糊不清。
"我去买早餐。"她突然说,需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你想吃什么?"
"随便..."宋之珩顿了顿,"其实,我有话想..."
病房门被推开,一位护士推着药车进来:"宋先生,该换药了。"
季明月如蒙大赦:"我很快回来。"她几乎是逃出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季明月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思绪。她爱宋之珩,这一点从未改变。但爱能战胜一切吗?能抹去父亲死亡的阴影吗?能让她坦然面对宋父吗?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公司来电。
"季小姐,抱歉打扰你。"李总的声音透着疲惫,"科林总部要求重组项目团队,杨总虽然被捕了,但他的人还在兴风作浪。宋董事长今早突然中风入院,情况不太好..."
"什么?"季明月脚步一顿,"宋董事长中风了?"
"是的,就在刚才。宋总知道了吗?"
季明月回头望向病房方向:"还没有...我马上告诉他。"
挂断电话,季明月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命运仿佛在捉弄他们——就在两人终于坦诚相对的第二天,宋父突然病危。这是巧合,还是某种考验?
她买了简单的早餐回到病房时,宋之珩已经换好药,正坐在床边通电话,脸色异常凝重。
"我马上过去。"他对着电话说,声音紧绷,"先不要采取任何治疗措施,等我到了再做决定。"
挂断电话,他看向季明月,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父亲中风了,医院要立即手术,但风险很大..."
"我听到了。"季明月放下早餐,"你需要去见他。"
宋之珩挣扎着站起身,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疼得弯下腰。季明月连忙扶住他:"小心!你这样怎么去?"
"我必须去。"宋之珩咬牙道,"可能是最后一面..."
季明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做了决定:"我送你。"
出租车内,两人沉默不语。宋之珩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季明月则盯着自己的双手,思绪万千。她即将面对那个间接导致父亲死亡的男人,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相对。
"你不用进去。"到达医院时,宋之珩突然说,"我知道这对你有多难。"
季明月摇摇头:"来都来了。"
重症监护室外,几位医生正在讨论病情。看到宋之珩,主治医师快步走来:"宋先生,您父亲的情况很不乐观。脑出血面积较大,需要立即手术,但成功率只有30%左右..."
宋之珩的嘴唇微微发抖:"如果不手术呢?"
"可能撑不过今天。"医生实话实说。
季明月轻轻握住宋之珩的手,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和颤抖。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手术吧。"宋之珩最终决定,"父亲一向坚强,他会挺过来的。"
医护人员立刻行动起来,准备手术事宜。宋之珩签完同意书,转向季明月:"谢谢你陪我来。现在...我想单独和父亲待一会儿。"
季明月点点头,在走廊长椅上坐下。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宋之珩走到病床前,握住父亲的手低声说着什么。病床上的老人面色灰败,与几天前会议室里见到的判若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宋之珩走出来,眼眶发红:"他说...想见你。"
季明月身体一僵:"见我?"
"如果你不愿意,我完全理解..."
季明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不,我去。"有些事,终究要面对。
病房里充斥着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走近病床,季明月才发现宋父比远看更加虚弱,呼吸微不可闻,只有监护仪上的曲线证明生命还在延续。
"季...小姐..."宋父突然睁开眼睛,声音细如蚊蚋。
季明月下意识后退半步,又强迫自己站定:"宋叔叔。"
"对...不起..."老人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泪水从眼角滑落,"我没能...救他..."
季明月的喉咙发紧,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胸口。她应该恨这个人的懦弱和隐瞒,但面对一个垂死老人的忏悔,恨意竟无处安放。
"之珩...是好孩子..."宋父继续说,每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他...不知情..."
"我知道。"季明月轻声说,"他告诉了我一切。"
宋父的眼神突然明亮了一瞬:"原谅...他...求你..."
季明月没有回答。原谅?她能原谅宋之珩的隐瞒,但父亲的死呢?那个雨夜的悲剧呢?
"我会...当面向...季先生...道歉..."宋父突然激动起来,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医护人员迅速冲进来:"病人血压骤升!必须立即手术!"
季明月被请出病房。门外,宋之珩焦急地踱步:"发生什么了?父亲突然..."
"他说...想向我父亲当面道歉。"季明月低声说。
宋之珩闭上眼睛,痛苦地深吸一口气。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推着病床匆匆而出。宋父被送往手术室,两人紧随其后。
"之珩..."进手术室前,宋父突然抓住儿子的手,"无论...结果...照顾好...季小姐..."
宋之珩重重点头,目送父亲被推入手术室。门关上的瞬间,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
季明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站在他身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外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宋之珩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一动不动。
"要不要通知其他家人?"季明月轻声问。
"母亲早逝,父亲只有我。"宋之珩的声音闷闷的,"亲戚都在国外..."
季明月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手放在他背上。宋之珩的身体微微一震,但没有躲开。
"他会没事的。"季明月说,自己也不确定这话有多少可信度。
五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手术完成了,但情况不乐观。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期。"
宋之珩点点头,脸色比病床上的父亲好不了多少。医生建议他回去休息,但被拒绝了。
"我留在这里。"他固执地说,"万一父亲醒来..."
季明月想劝他顾及自己的伤势,但看到他眼中的决绝,只好改口:"那我陪你。"
夜幕降临,医院走廊渐渐安静下来。季明月买来晚餐,但宋之珩几乎没动。他坐在ICU外的长椅上,眼睛盯着那扇隔绝生死的大门,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它。
"你应该回去休息。"他忽然说,"明天还要上班。"
季明月摇头:"项目已经结束了,我请了几天假。"她顿了顿,"而且...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宋之珩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为什么?在知道一切后,为什么还愿意..."
"因为我了解真相了。"季明月轻声说,"知道你和你父亲不是凶手,知道你们这些年的愧疚和补偿..."她深吸一口气,"但这不代表我能立刻放下。我父亲死了,这是事实。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宋之珩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理解。实际上...我已经向公司申请调你去欧洲分部负责新项目。那里发展空间更大,而且...能远离这里的纷扰。"
季明月睁大眼睛:"你要...送我走?"
"不,是给你选择的机会。"宋之珩苦笑,"我知道你现在有多矛盾。也许距离能帮你理清思绪。"
季明月胸口一阵刺痛。他说的没错,她确实需要时间和空间。但听到他如此轻易就安排她离开,还是忍不住失落。
"谢谢,我会考虑。"她公事公办地回答,突然站起身,"我去买点咖啡。"
医院的咖啡厅空无一人。季明月端着纸杯,站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城市灯火。宋之珩给了她一条退路,一个逃离复杂局面的机会。她应该感激,但为什么心里如此难受?
手机再次震动,是母亲:"明月,你在哪?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关于你爸爸。"
季明月回复在医院照顾宋之珩父亲。母亲立刻打来电话:"宋董事长怎么样了?"
"刚做完手术,情况不太好。"季明月压低声音,"妈,什么事这么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整理你爸爸遗物时,发现了一些新东西...关于那场车祸的。宋董事长当时不仅在场,他还...试图救你爸爸。有人拍下了照片,但被杨成林的人拿走了大部分..."
季明月握紧手机:"你确定?"
"照片虽然模糊,但能看出宋董事长在努力把你爸爸从车里拖出来..."母亲的声音哽咽,"这些年我恨错了人...真正的凶手是杨成林,他一直威胁宋家保持沉默..."
季明月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又一个反转,又一块拼图。宋父不仅不是凶手,还曾试图救人?
"妈,这些证据...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我明天送到医院。"母亲顿了顿,"明月,如果你见到宋董事长...告诉他我原谅他了。这些年他也不容易..."
挂断电话,季明月久久无法平静。她想起病床上宋父痛苦的表情和那句"我没能救他"...原来那不是推卸责任的借口,而是深深的遗憾。
回到ICU外,宋之珩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从未动过。季明月将咖啡递给他:"我妈刚打电话来...她说发现了一些新证据,证明你父亲当时确实试图救我爸爸。"
宋之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真的?"
"嗯。她明天带证据过来。"季明月坐下,"还说...她原谅你父亲了。"
宋之珩的肩膀微微颤抖,他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热气模糊了他瞬间湿润的眼睛:"谢谢。"
简单的一个词,却承载了太多情感。季明月突然意识到,这七年来背负愧疚的不只是她,还有宋之珩和他父亲。他们都被同一个悲剧改变了人生轨迹。
凌晨三点,ICU的门开了,一位护士匆匆走出:"宋先生?您父亲醒了,想见您。"
宋之珩几乎是跳起来冲进ICU。季明月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这是父子之间的时刻,她不该打扰。
十分钟后,宋之珩红着眼睛出来:"父亲...想见你。"
季明月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
"他说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关于你父亲。"
ICU内,各种仪器发出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宋父比白天看起来更加虚弱,但眼神清明了许多。看到季明月,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她靠近。
"季小姐..."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我欠你...一个完整的...真相..."
季明月俯身倾听。
"那晚...我不仅...试图救你父亲..."宋父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还...是同事...秘密调查...杨成林的...金融诈骗..."
季明月瞪大眼睛:"什么?"
"你父亲...发现了...杨成林...挪用公款...我们约定...那天见面...交换证据..."宋父的呼吸变得急促,"但杨成林...发现了...制造了...车祸..."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医护人员迅速围上来:"病人血压不稳!家属请先出去!"
季明月被请出ICU,脑中回荡着宋父的话。父亲和宋父是同事?他们在调查杨总的金融诈骗?所以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宋之珩焦急地迎上来:"怎么了?父亲说了什么?"
季明月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ICU的门再次打开,医生走出来,表情严肃:"很抱歉,宋先生...您父亲再次脑出血...我们尽力了..."
宋之珩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医生还在说着什么,但他似乎听不见了。季明月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颤抖。
"之珩..."她轻声唤道。
宋之珩没有回应,只是慢慢蹲下身,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蜷缩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为失去最后一个亲人而崩溃。
季明月跪在他身旁,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宋之珩的头靠在她肩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
在这一刻,所有的恩怨、犹豫和隔阂都变得不再重要。他们只是两个失去至亲的普通人,在命运的暴风雨中紧紧相依。
天亮了。处理完医院的手续,季明月陪着沉默的宋之珩回到他的公寓。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岁,眼神空洞,动作机械。
"你需要休息。"季明月帮他脱下外套,"睡一会儿吧。"
宋之珩摇摇头,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公司还有很多事...杨成林的余党还没清理干净...父亲的后事..."
"那些可以等等。"季明月按住他的手,"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哀悼的时间。"
宋之珩看着她,眼中的脆弱一闪而过:"我不敢睡...怕梦见父亲...怕梦见那个雨夜..."
季明月心头一酸。她引导他到沙发上坐下,倒了杯温水给他:"我在这里陪你。睡吧,不会有噩梦的。"
或许是精疲力竭,宋之珩终于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睡。季明月轻轻为他盖上毯子,坐在一旁守候。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疲惫的脸上,勾勒出深深的阴影。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我到医院了,你们在哪?宋董事长怎么样了?"
季明月回复了宋父去世的消息和现在的地址。一小时后,门铃响起。季明月轻手轻脚地去开门,母亲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眼中满是悲伤。
"我带来了那些证据..."母亲低声说,看到沙发上睡着的宋之珩,声音更轻了,"可怜的孩子...他父亲是个好人..."
季明月接过文件袋,里面有几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份文件。照片上确实能辨认出宋父在车祸现场试图救人的身影;而那份文件,赫然是一份关于杨总金融诈骗的内部调查报告,署名是季明月的父亲和宋父。
"你爸爸和宋董事长是大学同学,后来一起进入金融圈。"母亲轻声解释,"你爸爸发现杨成林挪用公款,找宋董事长帮忙调查...没想到..."
季明月的手微微发抖。所以父亲和宋父不仅是同事,还是老朋友?而父亲的车祸,竟是因为揭发犯罪而遭到的报复?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们被威胁了。"母亲眼中含泪,"杨成林说如果敢声张,就会伤害你...后来宋董事长暗中保护我们,安排我们搬家、换学校...我以为远离那个环境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季明月看向熟睡中的宋之珩,胸口一阵刺痛。他们都被同一个阴谋伤害,却因为误解和隐瞒,浪费了七年时光。
"他父亲临终前说..."季明月轻声告诉母亲,"杨成林可能不是单独行动,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
母亲脸色一变:"那就危险了...之珩知道吗?"
季明月摇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们必须小心。"母亲严肃地说,"如果杨成林背后真有人,那么之珩现在揭露了杨成林的罪行,就等于威胁到了那个人..."
正说着,沙发上的宋之珩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季母,他立刻坐起身:"阿姨...您来了..."
"别起来。"季母按住他,"我刚听说你父亲的事...很抱歉..."
宋之珩摇摇头,声音嘶哑:"他走得很平静...最后还惦记着向季家道歉..."
季母将文件袋递给他:"这些是我找到的证据。你父亲和我丈夫...他们是好朋友,一起调查杨成林的金融诈骗。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谋杀。"
宋之珩翻阅着文件,眼中的悲伤渐渐被震惊取代:"父亲从未告诉我这些..."
"他是在保护你。"季母叹息,"就像我们保护明月一样。"
宋之珩抬头看向季明月,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季明月回望着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联系远比想象中深厚——不仅是爱情,还有两个家庭交织的命运,以及一场被掩盖了七年的真相。
"我们需要完成他们未竟的调查。"宋之珩突然说,声音坚定起来,"找出杨成林背后的那个人。"
季明月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一起。"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个承诺。宋之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一次,季明月没有抽开。
窗外,阳光正好。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但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