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香里的文化传承

一个少年眼中的端午节

五月的风裹挟着艾草的清香，奶奶从老樟木箱子里取出那捆晒干的粽叶时，我知道，端午节又要来了。阳光透过厨房的玻璃窗，在浸泡好的糯米上跳跃，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奶奶布满皱纹的手灵活地折叠粽叶，填入糯米、红豆和腊肉，再用细麻绳系成漂亮的三角形状。这场景年复一年地上演，却在我十六岁这年，突然读懂了其中沉甸甸的文化分量。

记得儿时最期待的莫过于端午节的龙舟赛。镇子西头的母亲河两岸总是挤满了人，各村的龙舟队穿着不同颜色的队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鼓手站在船头，有节奏地敲击着大鼓，划手们随着鼓点整齐划一地挥动船桨，河面上溅起晶莹的水花。我骑在父亲肩头，跟着人群呐喊助威，虽然不懂"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的深意，却能感受到那种澎湃的集体激情。如今才明白，那震天的鼓声里，跳动着的是对爱国诗人的缅怀，更是对团结拼搏精神的礼赞。

去年端午节前，学校组织我们到社区教老人使用智能手机。八十多岁的李爷爷让我帮他下载一个制作香囊的教学视频。看着他戴着老花镜，认真地在红布上绣"平安"二字，我不解地问："现在买现成的多方便啊？"李爷爷笑着摇头："丫头，这不是方便不方便的事。"他告诉我，他小时候母亲每年端午都会做香囊，里面装朱砂、雄黄和艾草，说是能驱邪避毒。现在虽然知道未必科学，但这个动作里藏着对家人的牵挂。"文化啊，就是在这些看似没用的老规矩里活着。"李爷爷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今年的端午节筹备中，我主动向奶奶提出要学习包粽子。起初，我包的粽子不是漏米就是形状怪异，奶奶却不厌其烦地示范。"粽叶要这样卷成漏斗状""米不能装太满""系绳子要用巧劲"……在反复失败中，我忽然理解了所谓传承的艰辛。那些被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传统技艺，其实都凝结着无数代人的智慧结晶。当终于包出一个像样的粽子时，奶奶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以后就算奶奶不在了，你也能让家里人吃上端午粽了。"这句话让我鼻头一酸。

端午节前夕，我和同学们发起了一场"老手艺新传承"活动。我们请来社区的老人教年轻人编五彩绳、做香囊，同时用短视频记录这些工艺。令我惊喜的是，来参加的年轻人比预想的多得多。看着二十出头的姐姐们认真地学习将五种颜色的丝线编成手链，听着她们讨论如何将传统元素融入现代设计，我仿佛看到了文化长河新的支流正在形成。传统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每个时代的人都在为其注入新的活力。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门前挂起艾草和菖蒲，空气中飘荡着粽子的香气。我摩挲着手腕上奶奶给系上的五彩绳，想起苏轼那句"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这些延续千年的习俗，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文字，而成为了我生命中有温度的记忆。在这个全球化时代，端午节给予我们的不仅是一个假期，更是一份文化认同的密码，让我们在品尝粽香时，也能品味到一个民族的精神原味。或许，这就是传统的魅力——它如同奶奶包的那颗粽子，外表朴实，内里却包裹着丰富的滋味，等待着我们一代代人去解开、品尝并重新包裹，传递给下一个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