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天,林于安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望着雨幕出神。玻璃门透出暖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雨中撑伞而过的行人重叠又分离。便利店循环播放着老歌,“可不可以 和你在一起”的旋律混着雨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夏岁发来的消息:“在便利店躲雨?”
林于安低头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上扬。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见夏岁撑着那把青绿色的伞穿过雨帘走来。她穿着白色衬衫,领口别着黄色的枫叶胸针,那是林于安去年生日送她的礼物。
“这么巧?”夏岁收伞时,水珠溅在林于安的帆布鞋上。
“嗯,下班路过。”林于安把手里的咖啡往身后藏了藏,那是特意买的夏岁最爱的榛果拿铁。
便利店的暖气驱散了些许寒意,两人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夏岁的发梢还在滴水,林于安盯着她若隐若现的锁骨,喉咙发紧。自从三个月前夏岁调到同一个部门,这样的偶遇似乎越来越频繁。
“听说你周末要去相亲?”夏岁突然开口,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纸杯。
林于安握着咖啡的手顿了顿。上周部门聚餐,王姐半开玩笑地说要给她介绍对象,没想到夏岁记住了。“是我妈安排的,不过我不想去。”她轻声说,目光落在夏岁泛白的指节上。
夏岁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为什么?”
“因为……”林于安的心跳快得离谱,话到嘴边却变成,“因为我还不想谈恋爱。”
夏岁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像是谁急促的心跳。
一年前的梅雨季,林于安第一次见到夏岁。那时她刚入职,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躲雨,看见一个女孩抱着文件冲进店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却挡不住眉眼间的清冷气质。后来才知道,那是设计部的新人夏岁。
真正熟悉起来是在一次项目合作中。为了赶方案,两人在办公室通宵。凌晨三点,夏岁泡了两杯咖啡,把奶泡多的那杯推给林于安:“听说你喜欢甜的。”林于安捧着杯子,看着夏岁专注修改图纸的侧脸,突然觉得办公室的白炽灯都变得温柔起来。
从那以后,她们开始共享午餐,一起加班,周末偶尔会约着去美术馆。林于安记得夏岁说起梵高时眼睛里的光,记得她在便利店买关东煮时总把鱼饼夹给自己,记得某个加班的雨夜,夏岁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却被雨水浸透。
“你知道吗?”夏岁突然打破沉默,“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嗯。”夏岁盯着窗外的雨,“你总能轻易得到别人的喜欢,王姐、部门的同事,还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淹没在雨声里。
林于安张了张嘴,想问“还有谁”,却又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她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见同事说夏岁和市场部的陈然走得很近,心里泛起酸涩。
雨势渐小,夏岁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伞下的空间很窄,林于安能清楚地闻到夏岁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她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又很快分开。路过花店时,夏岁突然停住:“等我一下。”
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束白色的风信子。“送给你。”她把花塞进林于安怀里,耳根泛红,“上次听你说喜欢这个。”
林于安抱着花,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白色的风信子的花语是“沉默的爱”,可她不敢往深处想。夏岁明明和陈然……
“夏岁,你和陈然……”话一出口,林于安就后悔了。
夏岁的脚步顿了顿:“你听谁说的?”
“没什么,就是同事随便聊聊。”林于安低头看着花瓣上的水珠,不敢看夏岁的眼睛。
夏岁突然轻笑出声:“所以你才一直躲着我?”
“我没有……”
“林于安,”夏岁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说,我讨厌陈然,讨厌他每次找我说话,讨厌他送我的花,你信吗?”
林于安猛地抬头,撞进夏岁盛满温柔的眼睛里。路灯的光晕落在她发梢,睫毛上的雨珠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漫天星辰。
“我喜欢的人……”夏岁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从一年前在咖啡店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你。”
林于安感觉呼吸都停滞了。无数次在深夜里反复回味的心事,那些藏在眼神里、笑容里、小心翼翼的关心里的喜欢,原来早已不是一个人的秘密。她想说“我也是”,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怔怔地看着夏岁。
夏岁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变得苍白:“我妈打来的。”
电话接通后,林于安听见断断续续的对话。夏岁的声音在发抖,握着伞柄的手青筋暴起。挂了电话,她强笑着说:“我妈病了,要回老家一趟。”
“我陪你去。”林于安下意识地说。
夏岁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她把伞递给林于安,“这伞你拿着,我……可能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林于安抓住她的手腕:“夏岁,到底怎么了?”
夏岁别过头,不让她看见眼里的泪:“于安,有些事不是喜欢就能解决的。我妈需要我,她希望我能……”她深吸一口气,“找个合适的人结婚。”
林于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掩盖不住耳边轰鸣。她看着夏岁转身走进雨里,白色衬衫很快被雨水浸透,像一只受伤的蝴蝶。
“夏岁!”她追了两步,却停在原地。街道上的积水倒映着路灯,明明灭灭,像极了她们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
后来的日子,林于安每天都在等夏岁的消息。她的朋友圈停在了离开那天,显示定位在老家的小城。林于安发的消息石沉大海,电话永远无人接听。便利店的榛果拿铁她还是会买,却总是喝到一半就冷掉。
梅雨季结束的那天,林于安收到一个包裹。打开是那把青绿色的伞,还有一封信。夏岁的字迹依旧工整,却透着疲惫:“于安,对不起。我试过反抗,可妈妈的眼泪比什么都锋利。不要等我了,找个能光明正大牵你手的人吧。伞留给你,就当是我们一起淋过的雨。”
林于安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天空。乌云散尽,夕阳把云层染成温柔的粉紫色。她撑开伞,伞骨间掉出一张照片,是她们去年在美术馆的合照。照片里,夏岁笑着看向镜头,而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楼下的梧桐树上,最后一滴雨珠坠落,在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林于安把照片贴在心口,突然明白,有些喜欢,就像梅雨季的雨,来得热烈,去得也决绝,只留下潮湿的记忆,在岁月里慢慢风干。
林于安被困在回忆里
一同被困住的
还有那场酸涩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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