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孟清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没怎么睡着。昨晚那张照片和老爷子意味深长的话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机械地洗漱、换衣，选了一套最正式的藏青色套装——仿佛坚硬的盔甲，可以保护她即将面对的风暴。
Luna今天异常安静，给她化妆时连一句刻薄的点评都没有，只是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祝你好运。"
孟清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却不张扬，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连指甲都涂了低调的裸色。这套"秦莹皮肤"她已经穿得越来越熟练，但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使用了。
"谢谢。"她对Luna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秦景深已经在楼下等她，一身纯黑西装，像是去参加葬礼。看到孟清下来，他微微点头："准备好了吗？"
"没有。"孟清老实承认，"但我没得选，对吧？"
两人沉默地走向车库。上车前，秦景深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承认，也别否认。交给我。"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让孟清莫名安心了几分。她点点头，钻进车里。
秦氏大厦今天格外安静，连前台的问候都显得小心翼翼。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孟清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冲出胸腔。
"呼吸。"秦景深低声提醒，"你脸色白得像纸。"
孟清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她大口吸气，努力平复心跳："二婶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不清楚。"秦景深整理了下袖口，"但无非是照片或视频。别担心，我有应对方案。"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会议室大门紧闭，但能听到里面嘈杂的议论声。秦景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声音戛然而止。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们，有好奇的，有嘲讽的，还有同情的。老爷子坐在主位，面色凝重。二婶和三叔坐在他右手边，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来得正好。"二婶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在正式讨论南城项目前，我有重要事情要公布。"
孟清的手指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秦景深则从容地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堡垒。
"秦董事长，"二婶转向老爷子，语气做作地恭敬，"恐怕我们都被骗了。这位——"她指向孟清，"根本不是秦莹。"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老爷子皱眉："老二家的，你胡说什么？"
"我有证据。"二婶得意地打开纸袋，取出一叠照片甩在桌上，"这是我雇私家侦探拍的。这位'秦莹'小姐，真实身份是城西菜市场的猪肉摊主，名叫孟清！"
照片散落在会议桌上，清晰记录了孟清在菜市场砍肉、吆喝、甚至和顾客吵架的画面。最致命的一张，是她只穿背心短裤，踩着雨靴，手持剁骨刀对着镜头——那是在和龙哥的人对峙时被偷拍的。
孟清感觉血液凝固了。照片上的女孩浑身市井气息，与现在坐在会议室里的"秦莹"判若两人。她下意识看向老爷子，老人正盯着照片，表情难以捉摸。
"这...这太荒谬了！"项目组长李明第一个打破沉默，"秦小姐怎么可能是..."
"怎么不可能？"二婶乘胜追击，"你们仔细看看，这个卖猪肉的和坐在那里的'秦莹'，除了长相相似，还有哪点一样？"她转向孟清，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你敢说这些照片上的人不是你？"
孟清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秦景深说的对，她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景深上前一步。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孟清。"他平静地说。
会议室再次哗然。二婶露出胜利的笑容："看吧！连景深都承认了！"
"但是，"秦景深提高音量，压过嘈杂的议论，"这恰恰证明了她确实是秦家的血脉。"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DNA检测报告。孟清，是我二叔的私生女，也就是秦莹同父异母的妹妹。"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会议室。孟清瞪大眼睛看向秦景深，后者面不改色，仿佛刚才扔下的不是炸弹而是一张普通便签。
二婶脸色铁青："胡说八道！这不可能！"
"白纸黑字，99.97%的匹配度。"秦景深将报告递给老爷子，"爷爷，您一直知道二叔当年和孟红梅的事，对吧？"
老爷子接过报告，手微微颤抖。他看了看数据，又抬头凝视孟清，眼中情绪复杂："是的...我知道。"
孟清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她是秦家的血脉？那个酗酒赌博的孟红梅，竟然和秦家二少爷有过一段情？
二婶歇斯底里地拍桌："这是伪造的！你们为了掩盖这个冒牌货，连这种谎都敢编！"
"安静！"老爷子突然厉声喝道，随即转向孟清，声音柔和下来，"孩子，你左腕内侧是不是有一个月牙形胎记？"
孟清机械地点头，下意识捂住手腕。
"秦莹也有同样的胎记。"老爷子眼中泛起泪光，"这不是巧合...这是血缘的证明。你父亲...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二十五年前和孟红梅有过一段情。后来他被迫联姻，孟红梅怀孕离开，生下了你。"
孟清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起养母醉酒时偶尔会念叨"你本该是千金小姐"，想起那张照片上酷似养母的女子，想起老太太说的"捡到个女娃娃时戴着的镯子"...
"那...秦莹呢？"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老爷子叹息："莹莹三年前知道真相后，无法接受父亲有私生女的事实，离家出走了。"他看向秦景深，"景深找了你很久，直到在菜市场偶然发现..."
孟清猛地转头看向秦景深，后者微微点头，证实了这个说法。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二婶仍不死心："就算如此，她也是个没受过教育的野丫头！凭什么参与集团决策？"
"就凭她这两天的表现。"秦景深冷冷地说，"南城项目的新方案已经获得董事会初步通过，这还不够证明她的能力吗？"
老爷子站起身，走到孟清身边，将手放在她肩上："从今天起，孟清正式回归秦家，享有与秦莹同等的权利和地位。谁有异议，就是跟我这把老骨头过不去！"
会议室鸦雀无声。三叔第一个站起来鼓掌："欢迎回家，侄女。"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立鼓掌，除了脸色铁青的二婶。
会议结束后，孟清像梦游一样跟着秦景深回到他的办公室。门一关上，她就爆发了："你早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秦景深松了松领带："不是一开始。在菜市场见到你时，只是觉得你和秦莹太像了。后来调查背景才发现异常，做了DNA比对才确认。"
"所以你让我假扮秦莹..."
"是最快的解决方案。"秦景深走到落地窗前，"老爷子病重，等不及慢慢解释你的身世。而且..."他转过身，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我需要你。"
这三个字让孟清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秦家表面风光，实则内忧外患。二房三房虎视眈眈，外部竞争对手伺机而动。"秦景深走近她，"我需要一个真正有商业头脑、了解普通人生活的帮手，而不是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所谓精英。"
孟清嗤笑一声："所以你看中了我的'猪肉摊经济学'？"
"正是。"秦景深居然笑了，"你比真正的秦莹更适合当秦家人。"
两人四目相对，一种奇妙的电流在空气中流动。孟清率先移开视线："那现在怎么办？继续假装我是秦莹？"
"不，从现在起，你做孟清，秦家的二小姐。"秦景深递给她一个文件夹，"这是你的新身份资料，包括学历、经历等。记住，你从小被孟红梅收养，在国外读完大学才回国，最近才与我们相认。"
孟清翻看着精心编制的资料："连毕业证书都伪造好了？效率真高。"
"秦氏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秦景深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老爷子叫我们去他办公室。"
老爷子办公室比秦景深的更加古朴庄重，满墙的书架和古董摆设彰显着主人的地位。老爷子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示意他们坐下。
"清清，"他亲切地唤道，仿佛这个称呼已经用了很多年，"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孟清握紧双手："我只想知道...我母亲...孟红梅，她真的是..."
"梅子是个好姑娘。"老爷子眼中浮现回忆的神色，"当年我二儿子秦岳在国外留学认识了她，两人相爱。但家族需要联姻，我强行拆散了他们。"他叹息一声，"后来才知道梅子怀孕了，她独自生下你，却在你去厕所时不小心弄丢了你..."
"弄丢？"孟清声音发颤，"她是故意抛弃我的吧？一个赌鬼酒鬼..."
"不！"老爷子摇头，"梅子后来疯了似的找你，甚至来秦家下跪求助。但那时她已经...精神不太正常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走了。"
孟清想起养母醉酒时的只言片语——"你妈妈很爱你""她不是故意丢下你"...原来都是真的？
"那孟红梅...我的养母..."
"她捡到你时，你手腕上戴着秦家的传家宝镯子。"老爷子指了指她手腕上的翡翠镯，"梅子虽然穷，但一直没舍得卖，直到后来染上赌瘾..."
孟清的世界天旋地转。她一直怨恨的养母，竟然是保留她身世线索的人；而她以为抛弃自己的生母，竟然找了她这么多年...
"那我生母现在...？"
老爷子神色黯然："十年前就去世了。临终前还念叨着你的小名...清清。"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孟清的脸颊。秦景深默默递过手帕，她粗暴地擦掉眼泪："所以秦莹是因为知道我的存在才离家出走的？"
"部分是。"老爷子看向秦景深，"景深，你来说吧。"
秦景深深吸一口气："秦莹一直有轻度抑郁。三年前她偶然得知父亲有私生女，情绪崩溃。后来我们发现她偷偷联系了国外的一个心理治疗机构，应该是去治疗了。但具体在哪里...我们还在找。"
孟清消化着这些信息："所以现在我是...秦家二小姐？"
"是的。"老爷子握住她的手，"清清，我知道这一切很难接受。但秦家需要你，我也...很想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孟清抽回手："我需要时间思考。"
"当然。"老爷子理解地点头，"景深会安排一切。你的身份、住所、工作..."
"不，"孟清突然打断他，"这些我自己决定。如果我是秦家人，就该有自己的主见，不是吗？"
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即欣慰地笑了："没错，这才像我们秦家的孩子。"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孟清径直走向电梯。秦景深快步跟上："你去哪？"
"透透气。"她按下下行键，"别跟着我。"
"现在二婶的人可能..."
"我说了，别跟着我！"孟清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几个员工侧目而视。她压低声音，"秦景深，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一个小时内从'卖猪肉的'变成'豪门千金'，这太他妈魔幻了！"
电梯门开了，她快步走进去，在门关上前看到秦景深复杂的眼神。
走出秦氏大厦，孟清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行走。阳光刺眼，行人匆匆，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掏出手机，犹豫再三，拨通了养母的电话。
"喂？"孟红梅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
"妈，是我。"孟清停顿了一下，"我...见到秦家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你...你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孟清质问，"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世！"
"我...我怕失去你。"孟红梅的声音带着哭腔，"你那么小，那么乖...我本来想等你成年就告诉你，可是后来我染上赌瘾，没脸说了..."
孟清闭上眼睛："我生母...她真的找过我？"
"找了十几年！"孟红梅激动地说，"她甚至登过报纸，但那时我们已经搬了好几次家...清清，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挂断电话，孟清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该往哪去。她的人生在短短几小时内被彻底颠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景深，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瞒着她。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秦景深的脸："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哪个家？"孟清冷笑，"菜市场的出租屋？还是秦家的豪宅？"
"随你选择。"秦景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柔和，"但无论你选哪个，我都会确保你的安全。"
孟清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拉开车门坐进去："去菜市场。我要拿些东西。"
车驶向城西，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接近菜市场，秦景深才开口："恨我吗？"
孟清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不知道。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比秦莹更适合当秦家人。"她转头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不会逃避。"
秦景深的目光深邃如海："我知道。"
车停在菜市场外，孟清独自走向她经营了五年的猪肉摊。小张看到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清姐？你这身打扮...发财了？"
"算是吧。"孟清笑了笑，开始收拾摊位上的私人物品——一把用了三年的剁骨刀，一个记账本，还有几张老照片。
"你要走了？"小张不舍地问。
孟清点点头："以后这摊位归你了。记得每天擦冰柜，不然会有异味。"
走出菜市场，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无数汗水和泪水的地方。秦景深站在车边等她，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孟清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而在不远处的小巷里，龙哥放下望远镜，拨通了一个电话："二夫人，找到他们了...要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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