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鳞片如沸水般翻卷,林秀云有些不耐烦了,她想抓紧结束这场无聊的争斗,享受已经到手的猎物。
楚云风的整条左臂已经生出了细密的鳞片,血液和粘液混合着从胳臂上流下,脖颈间的微型起爆器亮起蓝光,这是β细胞飙升的标志,他即将耗尽所有的力气释放最后的杀招,而潜水服上搭载的注射器也会在这一击之后将残余的稳定剂全部注入他的身体里。
但是有一道碎裂声抢在了前面,随后是一个物体‘咚’的坠地声。
空气大股涌入夏洛的鼻腔,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好像要沸腾起来,几乎让她的四肢微微颤抖。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好像血液中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在巨大的疼痛中夏洛居然品出了一丝畅快的意味。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窜,似乎……要吞噬什么。
楚云风的视线越过林秀云的肩膀,这样的女孩让他又熟悉又陌生,他没有错过女孩瞳孔那一丝转瞬即逝的金色光芒。
“荡啷”,破裂的茧中掉出闪着银光的颈环,就像被绑缚已久的猛虎归林,夏洛一步步向林秀云走来,手中握着那柄长长的青铜斧钺。
林秀云长啸一声,利爪与青铜相击发出“铿”的一声,声音震耳欲聋,夏洛头顶的青铜鼎轰然坠落。
林秀云的利爪穿透铜壁,与鼎内扣着的夏洛仅仅距离三寸。
一股极强的力量震碎了铜鼎,林秀云的利爪碎成了齑粉,她发出长长的痛吟。
古奥的咒语在空气中回荡,林秀云愣住了,她的血统威压面对这个女孩荡然无存。身后传来青铜器熔化的滋滋声,林秀云感觉到了刺骨的灼热。
这是超高阶的谶语——炎龙,这女孩是什么来路?林秀云抬头看到了女孩的眼睛,金色的瞳仁仿佛流动的熔岩黄金,仿佛一位君临天下的王睥睨着她犯上僭越的臣子。
林秀云的鳞尾扫过祭坛边缘,青灰色的鳞片和青铜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右肩肩胛处的蛇形胎记居然在渗血,溃烂的皮肉下居然有珍珠质的光泽在隐隐流动。
“不可能……不可能……这世上不存在比母体还高的血统……”蛇尾袭来的刹那,夏洛的耳膜捕捉到细微的铃音,那串本该葬在千年前的纳西族脚铃正随着攻击节奏震颤。
楚云风好像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她,他似乎忘记了此刻的险境,视线一寸寸贪婪地抚摸着女孩。
“给你半个小时结束战斗,毕竟我在这儿……只能呆这么久。”夏洛喃喃自语,这场面很是诡异——她好像在与自己对话。
浓郁而又纯净的威压在此刻爆发,林秀云极高的血统在此刻消失了原本的作用,她被卸去了最得力的武器,此刻的她和夏洛就像两个拿着竹剑对打的孩子。
“喝啊——!”青铜斧钺瞬间削下一只臂膀,残留在斧面上的血液被超高温灼烧后变成焦糊的黑色。伤口瞬间止血——不如说在被砍断的瞬间直接烧熟了。
林秀云的瞳孔第一次浮现出恐惧,她的神智似乎穿越到了千年之前的青铜祭坛上,大巫举着铜钺向自己劈来的时候。
但是这一次奇迹没有发生,利爪已经无力抵挡破风而来的斧钺。
林秀云的鳞尾扫过刚刚她站立的位置,在祭坛表面犁出半尺深的沟壑,千年沉积的蚌壳灰腾起,在探照灯下如磷火飘散。
最后一击在脖颈上,鲜血来不及喷出就被汽化,以夏洛为中心巨大的热量向四处奔散。
林秀云豁出口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响声,即使头颅已经被砍断一半,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利爪依旧稳稳地穿透了夏洛的肩胛,青铜斧钺陡然卸力,磕碰在地上溅出了火花。但是无妨,致命伤已经形成,蛇母已经在存亡之间了。
青铜祭坛开始崩塌,夏洛本人的意识似乎终于回笼,来不及说什么,眼前一黑。楚云风飞扑过来,在湍急的水流中接住了她。
跟随疯狂涌入墓室的湖水一同到来的是斯黛拉,她违抗了阿瓦隆研究院的命令,水下信号消失得太久,她必须亲自前来。
船上的信号恢复了,陈莓莓握紧鼠标汗湿的手微微放松,接替斯黛拉位置的制服男人注意到了实时画面中夏洛脖颈上消失的颈环起爆器,他抬起头与陈莓莓对视,眼含警告。
林秀云的右眼恢复成人类的褐瞳,左边的金色复眼却深处粘液。她撕裂自己新生的腮裂,掏出一枚裹着胎膜的卵囊——里面蜷缩的胚胎似乎感受到了母体的危险,在半透明的膜里蠕动了几下。
斯黛拉身穿第二代生物装甲,她的身影如剑鱼般刺入战局,手中的APS水下突击步枪喷出压缩气泡,5.66mm的箭形弹刺开溃烂的血肉。蛇母颈间断裂的血管正在疯狂增殖,织成一张血色蜘蛛网。斯黛拉手持炼金利刃,利落地割开蜥蜴人母体的喉管。
蛇母残存的右臂突然暴起,鳞片倒刺勾住了斯黛拉的供氧管,他们在激流中翻滚,APS步枪的激光瞄准器扫过卵囊。
楚云风将青铜钺插进岩缝里稳住身形,他用拉索把夏洛固定在背上,向激战中的斯黛拉游去前去支援。
湖水中飞扬的血雾招来了许多嗜血的微生物,即使回光返照,即使是蛇母也无力改变既定结局,斯黛拉将枪管塞进蛇母的口中,扣动了最后的扳机。
当蛇母彻底失去气息时,夏洛仿佛听到了它血脉中的哀歌,根据科学研究,蜥蜴人的身体构造并没有情感突触,但是不知道林秀云在产下那具幼小的躯体时,心里会不会有一点震动。脱离了蛇母躯体缓缓下沉的卵囊被斯黛拉收入采集箱,这是难得的母体样本,能够为研究院提供了解蜥蜴人母体的信息。
水上正下着倾盆大雨,斯黛拉拖着蜥蜴人母体的遗骸上船,等待已久的船员爆发出欢呼喝彩声,他们的王牌共鸣者又一次为他们带来了胜利,战利品蛇母遗骸正静静地躺在甲板上。柳扶风紧紧拥抱裹着浴巾的斯黛拉,她像是今夜的无冕之王被簇拥在人群中,这样欢乐的气氛为这个凄冷的雨夜增添了一丝人气。
另一侧,楚云风终于将夏洛托举上船,她双眼紧闭浑身冰凉,失温症让夏洛的嘴唇青紫,要不是胸腔里还在跳动的心脏楚云风真的很怕这个女孩真的没有了生命体征。陈莓莓最先向他们跑来,用巨大的浴巾将两人紧紧裹住。夏洛意识尚未恢复,光洁的脖颈软软地靠在楚云风的肩头,身体被抱起,胸口处掉出一枚闪着银光的遥控器。
“陈莓莓同志,”一位身穿制服的船员从船舱中走来,他偏头看了旁边昏迷的夏洛一眼,出示了手中的证件,语气严肃,“上岸之后,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巡视组有权对你私自破解颈环进行调查。”
船尚未靠岸,已经有两辆车在岸边等待。返航路行至一半时,夏洛已经恢复意识,此刻正裹着毯子坐在陈莓莓身边。陈莓莓没说话,递给夏洛一杯冒着热气的姜水,楚云风的那杯放在另一边,他去里间换衣服了。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棒,”陈莓莓拍拍夏洛的肩膀,夏洛急切地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别担心我,”陈莓莓最后还是笑了一下,“我以前经常违抗命令违反纪律,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
紧张过后是铺天盖地的倦意,夏洛最后还是没抗住汹涌的困意,枕在陈莓莓的大腿上睡着了。
巡视组的人动作很快,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不远处。李工也到场了,作为陈莓莓和夏洛的直系负责人,他对于本次行动的失误也有责任。和蔼的老头倒是没有责怪的神情,他只是向远处的几人挥挥手,跟在陈莓莓和巡视组的后面上了商务车。
夏洛呆呆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商务车远去,身体因为失温还是控制不住发抖,她摸了摸脖子,说实话她的记忆在茧中窒息的前一秒就戛然而止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她真的想不起来了,只是好像睡了一大觉,醒来就已经在船舱里了。
柳扶风和斯黛拉先行押送蛇母的残骸前往研究院,最后是斯黛拉击杀了蛇母,这样的功绩足以抹平她私自下水的过错,这是对胜者的奖励。真好啊,王牌共鸣者就是这么拉风,胜利的轰轰烈烈,一副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气势。
夏洛默默地缩在座位上,她已经不困了,只是有点冷。楚云风启动车子,他的颈环起爆器已经解开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夏洛伸出手去触摸,冰凉的指尖在感觉到皮肤的瑟缩之后收了回来,如果陈莓莓没给自己解开颈环,自己会死么?夏洛的心里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她又想陈莓莓会被怎么处理,会被判刑么,会被枪毙么?越想越可怕夏洛有些坐立难安。
大雨没有停的意思,像是在哀悼蛇母的死,又像是在冲刷她曾犯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