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玩阴的——沈阳沦陷
大明天启元年(1621)二月十一日,努尔哈赤兵分八路进攻沈阳外围各城堡,首当其冲的是沈阳东南40里的奉集堡,奉集堡之战打响,辽阳沈阳大战正式开战。
奉集堡7000明军在守将高出的指挥下严阵以待,新近铸造好的3000斤的歼虏炮正好派上用场。待潮水般涌来的八旗军进入火炮射程后,随着主将的一声令下,明军的火炮发出怒吼,复仇的炮弹呼啸着飞向敌人,炮弹不时在敌群中爆炸,炸得八旗军鬼哭狼嚎,很快城下就躺倒一片。随着敌军接近城墙,城墙上的明军火枪又是一轮齐射,后金兵死伤700多人。
后金步兵进抵城墙后把盾牌架在地上,后边的弓箭手以厚盾为掩护拼命往城上射箭。接着上来的是披着棉甲的步兵,他们在弓箭手的“火力支援”下扛着云梯冲到城墙下面,这里明军的火炮打不着,后金兵不顾伤亡竖起云梯,开始爬城。明军在垛口射箭抛石,高出亲自指挥一支由精壮士兵组成的机动部队,往来支援,哪里的守军顶不住了,这支机动部队就杀向哪里,后金兵遭遇顽强抵抗,在奉集堡丢下2000多具尸体后,努尔哈赤下令收兵撤退。这次,努尔哈赤是来试探虚实,所以并不恋战。
二月十六日,努尔哈赤率军转攻奉集堡西南30里的虎皮驿(今辽宁辽阳北十里河)。虎皮驿,距沈阳和辽阳各60里,是连接辽沈的主要驿站(听名字就知道),同时也是重要的军事堡垒。
奉集堡、虎皮驿与沈阳城互为掎角。守沈阳必借力奉集堡和虎皮驿,攻守双方对此都十分清楚。努尔哈赤在这里依旧是在奉集堡的战法,几轮攻击被打回来后,当天夜里就撤走了。
二月十八日,后金军攻击王大人屯,与明军接战不久便主动撤退。至此,努尔哈赤完成了他的火力侦察,对各部明军的兵力部署、作战能力与反应速度做到了心里有数。之所以不得不亲自出动强攻坚城,主要是他在辽东的情报网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基本上被熊廷弼收拾得差不多了。失去耳目的努尔哈赤玩不了里应外合的老把戏,只能亲自上阵,在明军的大炮轰击下攻城。
虽然努尔哈赤完成了试探,但也损失数千人马。此时努尔哈赤的兵力加上外援的一部分蒙古兵,也不超过10万,这么打下去,他可吃不消,要不是可恨的熊蛮子,他何苦这么拼!
三月初十,努尔哈赤率八旗主力6万沿浑河水陆并进,目标是沈阳城。
三月十一日夜,明军浑河烽火台的士兵惊恐地看到,一支望不到边际的船队从浑河上游顺河而下,岸上骑兵、步兵密密麻麻。这分明是后金的主力,明军立即点燃烽火向沈阳告警,沈阳明军得报后,全军立即进入一级战备。
三月十二日,后金军兵临沈阳城下,在城东7里的浑河北岸安营扎寨,随时准备攻城。明军在沈阳城外修筑了两道宽16米、深6米的外壕,还有拦马墙,城上密布火炮火枪,防守严密。
沈阳守将是总兵陕西榆林人贺世贤,副总兵陕西榆林人尤世功。他们与西路军主将杜松是老乡,两人也参加了萨尔浒之战,不过,他们被分在南路军李如柏的部队,并未与敌接战。两年后,来自榆林的两位总兵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对手努尔哈赤。
足智多谋的努尔哈赤见沈阳防守严密、工事坚固,强攻势必遭受重大伤亡。于是,努尔哈赤决定再次使诈,将明军从坚固的工事中诱出来,在平原上与明军决战。明军的优势是火器,而八旗军的优势是野战。骑兵野战,明军不是八旗军的对手。
努尔哈赤派了几十个骑兵到阵前挑衅,连喊带骂,故意激怒明军,尤世功为了打打后金军的嚣张气焰,特意派自己的家丁出城迎战,一阵追杀后,杀了4个人,剩下的后金军一哄而散。在城楼上观战的贺世贤被假象迷惑了,认为后金军也不过如此。可他忘了,两年前,就是眼前的这些人让明军在萨尔浒大败而归。
贺世贤上当了,第二天,贺世贤带着1000多家丁出城迎战。而后金军的表现还不如昨天,才一交手就败了,掉头就跑,贺世贤率领1000多家丁在后面紧追不舍,不知不觉就进了努尔哈赤的埋伏圈。
此时,贺世贤率领的这1000多明军精锐已经离城很远了,但他们追得起劲,并未觉察,直到四周的后金骑兵围上来,才发现大事不妙,赶紧往回撤。
尽管陷入重围,但贺总兵率领的不愧是大明精锐,硬是在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边战边退,退到沈阳西门外。这时的明军已经是筋疲力尽,浑身是伤,贺世贤本人身中14箭。一个家丁大呼,让城上放下吊桥接贺总兵进城,谁知,城上一箭把那人射了一个对穿。城内听说贺世贤出战被围,已经乱了。而袁大人收留的那些蒙古难民趁机放火,砍杀零散明军,四处散播谣言。而向城下射箭的正是这些蒙古奸细。
眼看入城无望,部下劝他去辽阳,贺世贤说,我身为大将守土有责,保不住沈阳,我有何面目去见袁大人,说罢,手挥铁鞭返身杀入敌群,力战殉国。
副总兵尤世功,听说总兵贺世贤被围,亲自带兵去救,也战死沙场,沈阳沦陷。
血战浑河——大明野战步兵最后的荣光
努尔哈赤兵临沈阳当天,袁应泰就派出了援军,而且不止一路。一路由朱万良、姜弼率领的来自宣府、大同的以骑兵为主的3万野战军,他们走得很快,可是走到浑河岸边后就不往前走了,眼睁睁看着沈阳沦陷,如果给他们的表现打分的话,只能是不及格。而另一路援兵只有1万多人,而且多是步兵,可是他们却成了救援的主力。这路援军的主将是援剿总兵童仲揆和陈策,麾下有戚金率领的3000浙江兵,秦邦屏、秦民屏率领的3000石柱土司兵和前四川永宁参将周敦吉统领的4000川军,虽然几乎都是步兵,却是大明真正的精锐。
3000多浙江兵,几乎全是步兵,带兵的并非名将,人数也不多,可他们却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戚家军。
万历十六年(1588)农历十二月初八,60岁的戚继光溘然长逝,将星陨落,但戚继光留下了他用毕生精力操练的戚家军,从东南抗倭到镇守蓟北,以戚家军为主的浙江兵一直都是明军的主力,万历三大征中,每每战事不顺,只要浙江兵一到,就能力挽狂澜,扭转战局。
戚继光有5个儿子:戚祚国、戚安国、戚昌国、戚报国、戚兴国。但接替他指挥戚家军的却是他的侄子戚金。原因很简单,戚继光因为中年得子,正当壮年时,孩子们还很幼弱,戚继光来不及教育培养他的儿子们。戚继光的情况类似于蜀汉的诸葛亮,全是中年得子,又都很早去世,来不及教导儿子成为杰出人才。
戚金年少从军,官职从百户升守备、从守备升游击、再升参将,一路晋升,靠的是沙场建功。戚金也参加了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抗日援朝,以战功升副总兵。回国后出任吴松总兵。后来年老回乡。
辽东兵兴,老将军主动请缨出关杀敌,他率领的是按戚继光兵法训练出来的野战步兵,史书说他练兵有其伯父之风。
石柱宣抚司土兵的主帅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秦良玉。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女英雄,挂帅北征的穆桂英、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只不过,她们只存在于演义小说、民间传说中,并不一定真实存在过。而真正载入正史记、入列传的女将军有且只有一位秦良玉。秦良玉(1574—1648),字贞素,四川忠州(今重庆忠县)人。万历二十三年(1595),22岁的秦良玉嫁给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为妻。隶属忠州的石柱地处川湘交界处,周围土司林立,民风彪悍,时有叛乱。为保境安民,秦良玉协助丈夫训练了一支精兵,他们使用一种特制的长枪,作战勇猛,纪律严明,这就是后来名扬天下的白杆兵。
后来,马千乘遭人诬陷死于狱中,秦良玉接替丈夫统领白杆兵。
萨尔浒战败后,明朝在全国范围内征调精兵良将增援辽东,石柱白杆兵因曾在万历三大征播州之役中的出色表现被朝廷征用。
此次,带领白杆兵出川援辽的秦邦屏是秦良玉的哥哥、秦民屏是秦良玉的弟弟。
三月十三日,部队赶到浑河南岸,周敦吉请求马上渡河赴援,与沈阳守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敌军。正商议间,探马来报,沈阳失守。主将陈策得报后,想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列阵,掩护从沈阳逃出的败兵难民。但手下众将却情绪激动,强烈要求过河迎战,短暂商量后,在周敦吉和秦邦屏的坚决请战下,童仲揆同意二将和吴文杰、雷安民率四川兵渡过浑河攻击后金军,自己和陈策带领戚金、张名世率浙江兵留在南岸扎营接应。
川军中率先渡河的是秦邦屏率领的石柱土司兵,白杆兵将在浑河两岸用鲜血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白杆兵使用的白杆枪由古代巴人的巴式矛和巴式戈演变而来。白杆枪采用当地产结实的白木(白蜡树)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做锤击武器,实际上是戈矛结合的一种特殊长矛,也可以称作“钩镰枪”。
白杆兵作战时,其阵法一般以二十四旗排列为阵,各旗精选25人,以1、3、5、7、9人数排列5排组成尖队,其余士兵列在阵后呐喊助阵。这是一种尖锥形的阵形,如果第一排士兵受伤倒下,第二排士兵马上补上来,第三、四、五排士兵及阵后助阵士兵也做相应调整,不断补充以保证队形完整不乱。
第一排为武艺最强的士兵,执最长最粗的白杆枪作为整个战队的尖锋引导攻击。尖队两翼执白杆枪是整个战队的两翼。战队中间的人则一手执短矛,一手执盾牌,保护两翼和第一排士兵,这是将超长矛与枪盾兵相结合的一种尖锥形战阵,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白杆兵同时装备大量弓弩,敌人在远处就用弓弩攒射,近了再用白杆枪挑、刺,使用白杆枪需要相当高的技巧,至少需要几个月的专门训练才能形成战斗力。经过严格训练的白杆兵是明军步兵中克制骑兵的精锐部队。
沈阳城下的后金军吃惊地看到一队武器装束奇特的明军步兵向他们迎面冲锋,努尔哈赤并没有轻敌,立刻派出了凶悍的正白旗迎战。由于在以往与明军的野战中都是一边倒的屠杀,正白旗并没有将这一队明军放在眼里,但两军一接触,后金的骑兵就被白杆川兵的长枪戳得人仰马翻。白杆兵的枪很长,后金骑兵还没近身,就被挑落马下,并且一旦落马,川兵便拔出腰刀乱砍,冲在前面的后金骑兵被白杆兵一排排挑落刺杀,很快正白旗就败下阵来。努尔哈赤立刻派出他亲自掌握的正黄旗,但很快也败下阵来。正黄旗是八旗中最精锐的一旗,战斗力也是最彪悍的,但就是这么精锐的骑兵,遇上川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气。正黄旗骑兵在冲锋中就遭到川军迎面射来的密集的弓弩、火枪攻击,被一排排射落马下。冲到明军阵前的后金骑兵,不是被明军的长枪挑落马下,就是被明军的火枪击毙在阵前,两轮攻击下来,正白旗、正黄旗就死伤2000多人。
努尔哈赤一筹莫展。降将李永芳说他已经用重金收买了几名被俘的沈阳城明军炮手,从沈阳城头发炮完全可以覆盖白杆兵的阵地。正当白杆兵列队准备迎战八旗兵的新一轮进攻时,沈阳城上的炮弹落在了明军的阵地上,后金军抓住机会一拥而上,终于冲垮了明军军阵。不成列的明军步兵只能各自为战,与凶猛的后金骑兵近身肉搏,经过一场血战,牺牲殆尽。但他们也令敌人付出了惨重代价,第三轮冲锋,后金军又死了1000多人,后金的主力骑兵不过五六万人,一次就死3000人,这么打下去,再打几仗就打光了。
努尔哈赤心疼他的骑兵,但眼下,南岸还有一支明军在列阵等待厮杀。北岸川军的奋战为南岸浙江兵的布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至今仍有人认为陈策等人不及时撤退,反而认同下级的自杀式怒战,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错误地浑河分兵,其实不然,明军实际上已经无法撤退了,后金军攻沈阳轻易得手,并不需要休整,马上就能再次攻击,加上骑兵的机动性。如果这支以步兵为主的明军现在撤退,只能被后金骑兵在背后追杀,而明军步兵的火器军阵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
同时,后金军的进攻随时可以展开,而明军的火器布阵需要时间,面前的浑河又不能阻挡敌人,必须派出一支人马主动出击,为主力布置车阵和构筑工事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