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京西站的电子屏闪烁着暖黄的光，沈昭攥着手机的手指节发白。二月末的风还带着冰碴，他盯着出站口涌动的人潮，突然在第37个穿灰色卫衣的身影里，看见那个让他心跳漏拍的少年。

林叙礼的行李箱拉杆上缠着紫藤花挂坠，是沈昭高三那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少年几步跨过来，带着雪松气息的围巾顺势甩在沈昭脸上：“阿昭，我来赴约了。”话音未落，沈昭就被裹进带着体温的羽绒服里，下巴磕在对方锁骨上，听见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合租屋在老旧小区顶楼，沈昭提前收拾了次卧，却在开门时看见林叙礼把行李径直拖进主卧。“室友守则第一条。”少年从行李箱掏出印着卡通猫的情侣睡袍，“怕冷的人要和暖炉一起睡。”不等沈昭反驳，就把人按在梳妆镜前，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红痕：“北京的风把你吹瘦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进厨房时，沈昭正踮脚够橱柜里的麦片。后腰突然贴上温热的胸膛，林叙礼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学长的围裙系错了。”手指穿过他腰间的带子，故意在敏感处蹭过。沈昭手一抖，牛奶盒差点打翻，耳尖红得比灶台上的火焰还旺。

“昨晚抢被子的账还没算。”林叙礼叼着牙刷晃进洗手间，镜子里映出沈昭蜷成虾米的睡姿，“明明自己冻得发抖，还要把毛毯往我这边推。”他忽然转身，牙膏沫沾在嘴角：“阿昭，你知道你睡觉时会说梦话吗？”

沈昭正在挤洗面奶的手猛地顿住。热水雾气里，林叙礼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说‘小礼，别回头’，然后抓住我的手腕亲了这里。”他抬起左手，腕骨内侧的红痣被啄得发红，“所以现在换我抓住你——”话没说完就被沈昭用湿毛巾糊住脸，却在对方转身时，看见他指尖悄悄摩挲着自己昨夜塞进他睡衣口袋的枫叶标本。

图书馆的阳光落在《现代文学概论》的书页上，沈昭正在划重点，钢笔突然被抽走。林叙礼倚在书架旁，校服领口敞着，露出喉结下方新纹的小太阳纹身：“沈编辑，我这本《长巷》的主角攻，什么时候能等到受的回应？”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颤抖的睫毛，“比如现在，在哲学区的第三排书架后——”

“同学，这里禁止喧哗。”管理员的咳嗽声惊醒了僵持的两人。沈昭落荒而逃，却在转过拐角时被拽进安全通道。林叙礼抵着他后背，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别怕，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他掏出手机，相册里存着昨夜偷拍的沈昭睡颜，枕边压着当年的保证书复印件，“你签的时候，把‘不再联系’写成了‘不再难捱’，我一直都知道。”

社团招新海报贴满公告栏时，沈昭正在帮话剧社搬道具。楼梯拐角突然窜出个抱着海报筒的身影，顾景深的墨镜滑到鼻尖：“昭哥，帮我看看这张《错位时空》的宣传图——”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许知遥撞得踉跄，少年气鼓鼓地戳他后背：“让你慢点，颜料都蹭到昭哥校服了！”

沈昭低头看着袖口的钴蓝色墨迹，忽然想起林叙礼稿件里的句子：“阿昭校服上的颜料渍，是我偷藏的春天坐标。”他抬头，看见林叙礼正从二楼俯视，指间夹着张报名表，右下角“声乐社”的印章红得刺眼。少年晃了晃报名表，嘴型比着：“主唱缺个钢琴伴奏，沈学长要来教我和弦吗？”

深夜的合租屋飘着咖啡香，沈昭在书桌前改稿，林叙礼趴在床上画速写。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忽然响起轻轻的“咔嗒”——是钢笔帽扣上的声音。沈昭回头，看见对方举着那支缠着银线的绝版钢笔，笔尖在画纸上落下：“今天在图书馆，你逃避时撞歪了我的锁骨。”画里的自己正摸着他的肩膀，耳尖红得滴血，“所以赔偿方式是——”

“明天陪我去买颜料。”林叙礼突然扔来个暖手宝，正好砸在沈昭膝头，“还有，不准再穿破洞毛衣，我昨天看见你在便利店偷偷揉发红的手肘。”他翻身对着墙，声音闷闷的：“阿昭，你总说要保护我，可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缩成刺猬时，我这里——”他隔着睡衣，指尖点了点心脏的位置。

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沈昭看着对方蜷成虾米的背影，突然想起高中时那个在暴雨夜偷亲他的少年。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枫叶标本，叶脉间的银粉在台灯下一闪一闪，像那年天台的星光。起身时，睡衣口袋里的便利贴滑落在地，那是今早林叙礼贴在他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说，周末有雨，适合去后海放许愿灯——和十年前同款的暴雨预警，但这次，我带了两把伞。”

沈昭捡起便利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林叙礼正支起上半身，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其实我还带了这个。”他掀开被子，露出脚踝上的纹身——极小的“礼”字，被朵太阳花环着，“和你腕骨的‘昭’字刚好配对，是成年那天纹的。”

夜色漫进窗户，两个纠缠十年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沈昭看着对方眼底倒映的自己，终于明白那些蛰伏的时光，不过是为了让此刻的重逢，像冻土下的年轮，每一道都刻着“原来你一直都在”的笃定。他忽然伸手，握住对方冰凉的指尖：“明天去买颜料时，顺便买袋糯米吧。”

“做什么？”林叙礼的眼睛亮起来。

“煮红豆粥。”沈昭别过脸，耳尖却在发烫，“你以前说过，红豆的‘红’，是‘昭礼’在阳光下重叠的颜色。”

暖气片的嗡鸣突然变得温柔，像那年暴雨夜的白噪音。林叙礼笑着滚下床，把沈昭按在藤椅上，鼻尖蹭过他泛红的耳垂：“阿昭，你知道吗？冻土下的种子发芽时，最先长出的是向光的须根，就像我每分每秒，都在朝着你的方向生长。”

窗外的风忽然停了，月光漫过窗台，照亮书桌上摊开的速写本。最新那页画着两个少年，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拥抱，背景是暖黄的灯光和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角落写着：“第13次重逢，我终于抓住了属于我的，永不偏航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