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艺术节还有三天,琴房的落地窗挂满了沈昭手绘的半透明胶片——钴蓝枫叶在LED灯串下流转,叶脉间暗藏的荧光粉随林叙礼的扫弦明灭,像串会发光的琴谱。沈昭蹲在地上调整投影角度,投影仪光束穿过他新制的玻璃棱镜,在画布上碎成三十七片小月亮,正好对应铁皮盒里三十七张金粉琴谱的数量。
“试一下副歌部分的光效。”林叙礼踩下混响踏板,音箱里溢出的贝斯线撞在胶片枫叶上,折射出的光斑恰好爬上沈昭后颈。少年忽然转身,画笔上的镉红在投影里晃成团跳动的火:“你刚才E弦的震颤频率,和棱镜折射的角度差了0.3秒——”他蘸着颜料在林叙礼手背画了道波浪线,“就像去年在画室,你弹错《融雪》间奏时,我调色盘里的群青泼翻在你白衬衫上的那个瞬间。”
排练本摊开在钢琴上,每一页都贴着沈昭剪的彩色便签:“此处画布倾斜15°,对应扫弦力度加强”“桥部分加入碎玻璃渣音效,需配合钴蓝甩笔”。林叙礼忽然抽出夹在中间的速写——是昨夜沈昭趴在谱架上打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钴蓝,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秋枫。他指尖划过画中少年紧攥的调色刀,刀柄上隐约可见“礼”字的刻痕——那是他们去年在木工教室刻的情侣画具。
“央美教授下午来彩排现场。”学生会主席敲门时,沈昭正在给林叙礼的效果器缠钴蓝丝带,“他说要看你们‘动态共生’的呈现,不只是静态的画与乐,还要有创作过程的即时互动。”帆布包带勾住颜料架的瞬间,三十七张金粉琴谱哗然散落,沈昭弯腰捡拾时,发现每张背面的速写都被林叙礼用银笔补了音轨符号,自己画的海浪线条间,竟藏着《珊瑚海》的变调和弦。
午后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琴房陷入短暂的灰调。林叙礼插上电吉他,琴头的年轮贴纸在阴暗中泛着微光:“记得初三那年暴雨天吗?我们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你用我的伞面画彩虹,结果伞骨断了三根——”他拨响前奏,音箱里传来松节油混着雨水的气息,“现在每次弹《珊瑚海》,琴弦震动的频率都会让我想起你调色时咬笔杆的样子,像根浸在钴蓝里的指挥棒。”
沈昭的画笔悬在画布上方三厘米处。他看见林叙礼手腕内侧的“礼”字纹身随着扫弦起伏,突然想起十六岁住院时,少年在病房白板上画的吉他简谱,每个音符都缀着小月亮,说“等你手上的针管拔掉,我们就去天台画真正的星空”。此刻投影仪将他的影子投在林叙礼背后,调色刀与琴弦的剪影在墙上交缠,像两株共生的植物,根须在颜料与乐符的土壤里盘错生长。
央美教授推门时,正撞见沈昭将整管钴蓝泼向画布,林叙礼的扫弦声突然拔高,音箱里爆出的杂音竟与颜料飞溅的节奏完美同步。画布上炸开的蓝色漩涡中,隐约浮现出琴弦的反光——那是沈昭用林叙礼换下来的旧弦蘸钛白画的,每道弧线都对应着《月光变奏曲》的和弦走向。教授的镜片闪过微光,他注意到钢琴罩的枫叶纹路正在随贝斯震动轻颤,亚麻布下的音板与画布形成奇妙的共振。
“你们在用身体记住彼此的频率。”教授点评时,沈昭正在给林叙礼擦去溅到眼角的镉红,少年指尖掠过对方眉骨的动作,与昨夜调试效果器时的手势如出一辙,“就像这幅未完成的画,颜料的干湿层次里藏着吉他的泛音,而琴弦的震颤中,又有画笔游走的韵律——这才是‘共生’的最高境界。”
暮色漫进琴房时,沈昭发现林叙礼悄悄在画布角落添了行小字:“第101次混色,钴蓝+赭石=我们的秋”。他忽然想起戒指内侧的刻字,无名指上的银饰正贴着画刀柄的木纹,像片永远不会凋零的枫叶。当第一颗星星爬上窗棂,音箱里的风铃突然作响,那些由废稿拼成的拨片撞出细碎的清响,与暖气片的嗡鸣、远处的钢琴余韵,共同织成了只属于他们的共振频率。
“明天带支新的钴蓝吧。”林叙礼收拾效果器时,指尖划过沈昭画满音符的手背,“彩排时发现,你甩笔的弧度和我推弦的幅度,在钴蓝的浓度达到75%时会出现完美共振——就像我们在便利店画彩虹那天,雨水滴进调色盘的速度,刚好能让七种颜色在伞面上开出不会凋谢的花。”
沈昭望着画布上交织的颜料与乐符,忽然明白他们早已不是单独的画者与乐手。那些混在颜料里的琴弦碎屑,嵌在琴码间的画布纤维,还有无名指上彼此体温焐热的银戒,都是时光调出来的专属色号——在调色盘与效果器的交界处,在画笔起落与琴弦震颤的重叠里,他们早已将对方的灵魂,调成了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