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宝的指尖悬在创可贴上方,盯着哥哥眉骨上的淤青——那是今早和许墨争吵时撞在门框上的。医用胶带的胶面粘住李家政额角的碎发,少年忽然凑近,用指腹轻轻抚平贴纸边缘:“疼吗?”
“比被爸拿皮带抽那次轻多了。”李家政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后颈的旧疤和额角的新伤叠在一起,像幅歪扭的抽象画。他想起十七岁那年,因为偷偷报名电竞培训班被打进ICU,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弟弟攥着他的手哭得浑身发抖:“哥,你别死,我以后都不跟你抢电视遥控器了……”
“选专业那次我记得。”李家宝忽然开口,把碘伏棉签扔进垃圾桶,“你明明法语考了全市第一,却选了电竞俱乐部当练习生。那天晚上你爬窗户带我去网吧,说‘弟弟,哥带你看真正的江湖’。”
镜中两人的倒影重叠。李家政看见十六岁的弟弟已经快和自己齐肩,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有块淡褐色的胎记——那是小时候他背着弟弟跑过整条街时,被自行车链条蹭的。
“这次相亲对象,”他摸出手机里的照片,像素模糊的女孩顶着欧式双眼皮和尖下巴,滤镜厚得像层奶油,“妈说这姑娘家教好,会弹古筝。”
李家宝盯着屏幕皱起眉:“她朋友圈背景是《王者荣耀》瑶妹的皮肤,上周还在超话里骂职业选手操作菜。”
“你怎么知道?”
“刷到过她的评论。”少年从抽屉里翻出袋鱼皮花生,塞进哥哥掌心,“上次你替她挡酒的刘小雪表姐,都比这人真实。”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李家政咬开包装袋,咸香在舌尖炸开时,想起昨晚许墨拍着桌子骂“电竞算什么正经职业”,酒杯砸在墙上迸裂的声响,和十二年前如出一辙。那时他护着躲在衣柜里的弟弟,听着外面的叫骂声数心跳,现在却只能把弟弟护在身后,任飞溅的玻璃碴划破自己手背。
“他们总说‘等你结婚生子就懂了’。”他把花生壳扔进垃圾桶,看李家宝弯腰捡漏在桌底的那颗,后颈的碎发晃成柔软的弧,“可我现在就懂——人这一辈子,能护着心里的宝贝长大,比什么传宗接代都重要。”
少年忽然直起身子,把花生塞进他嘴里。李家政尝到混着阳光的咸甜,听见弟弟说得认真:“等我满十八岁,就去俱乐部当美工。你负责打比赛,我给你画应援图——就像《全职高手》里那样,战队名字叫‘双生树’好不好?”
镜中的夕阳漫进来,给两人镀上暖金色的边。李家政摸了摸弟弟后颈的绒毛,那里还留着小时候长痱子挠破的淡疤。他想起昨夜偷偷塞进弟弟书包的动漫展门票,还有藏在衣柜最深处的,那件印着战队logo的旧卫衣——那是他第一次拿比赛奖金买的,后来剪了袖口给弟弟当抹布。
“先说好,”他揉乱少年的头发,看碎发在阳光里飘成金色的云,“你的速写本得先攒够一百张我的丑态,否则不准给我画应援海报。”
李家宝突然从抽屉里抽出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两个坐在电竞椅上的男人:一个戴着耳机敲键盘,另一个抱着马克杯歪头看屏幕,背后的光影里浮动着“双生树”的队标。画纸角落用铅笔小字写着:“哥说电竞椅要选带腰枕的,他的旧卫衣改造成我的画罩衫了。”
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响动。李家政猛地把弟弟按进衣柜,自己背对着门挡住把手,听见许墨的皮鞋声一步步逼近。怀里的少年微微发抖,却把攥着创可贴的手伸到他背后,轻轻按了按新磕出来的伤口。
“别怕。”他低声说,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弟弟的重合在一起,“等攒够首付,咱们就搬去有落地窗的公寓,你在客厅支画架,我在阳台摆电竞桌。推开窗就是梧桐树,夏天可以一起喝冰啤酒看比赛。”
衣柜里的挂钩晃出轻响。李家宝贴着哥哥的工装布料,闻到混着碘伏味的洗衣粉香。他想起刚才替人贴创可贴时,看见李家政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哥,”他把脸埋进对方肩头,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其实你额角的创可贴歪了。”
“笨蛋,”李家政勾了勾嘴角,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弟弟的手,指腹蹭过对方掌心的茧,“歪就歪吧,反正……”
反正,我们是彼此的伤痕与勋章,是拆不散的双生树。
门被猛地推开时,夕阳正斜斜切进衣柜缝隙。李家宝看见哥哥后颈的疤痕在光影里明灭,像极了素描本里总被他偷偷加粗的那道线条——那是他生命里最坚固的锚点,是比任何爱情都更滚烫的,活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