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水像凝固的墨，压得人透不过气。

敖光跪在海底祭坛上，掌心贴着敖钦胸口。那里的温度早已散尽，连心跳的余韵都消失了。可他还是不肯放手，像是怕一松手，连这点残存的温度都会彻底消散。

海流很慢，慢得像是在等他开口。

“我来得太晚了……”他低声说，声音被海水吞没。

远处龙宫的灯火依旧昏黄，像是快要熄灭的烛火。敖闰走了，敖钦也走了。只剩他一个人，还坐在这座冷清的祭坛上。

当年四兄妹并肩站在这里，天地为证，血脉相连。他们曾许下誓言：“四海龙族，同生共死。”

可如今呢？

敖顺恨他，敖闰怨他，敖钦……死了。

他缓缓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千年前的画面。

那时的祭坛上，四兄妹围坐在龙纹石碑前，敖闰穿着红衣，坐在最中间，笑得灿烂。她手里举着一杯酒，晃着脑袋说：“大哥，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成为传说里的龙王？”

敖光记得自己笑了笑，没有回答。

敖钦却抢着说：“那当然！我们可是东海最强的一家人！”

敖顺站在角落，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家人？呵，等你们真坐上王座，就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了。”

那时他们都不信。

可现在……他们都信了。

敖光睁开眼，掌心还在敖钦胸口。他能感觉到那道伤痕，是无量仙翁的手笔。锋利、狠厉，带着一种不带感情的杀意。

他忽然想起敖闰刚才说的话：“你以为你是龙王，可以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可你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救不了，凭什么去拯救别人？”

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她说得对。

玉符残响再次浮现，微弱的光芒在半空中凝聚成画面。

血书残影清晰显现，字迹斑驳，却带着撕心裂肺的哀求。

“大哥……我错了……救我出去……”

敖光瞳孔剧烈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一直以为，敖闰是主动投靠敌人的。可现在看来……她曾求过他，苦苦哀求。

他竟……从未回应。

他猛然攥紧双拳，指甲刺入掌心，鲜血滴落在祭坛上，晕开一片暗红。

“我一直……都错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痛彻心扉的悔意。

他不是不知道她受苦。

他不是没想过救她。

可他终究……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

因为他怕。

怕一旦救她，就会动摇整个东海的根基。

怕一旦承认她的委屈，就等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所以他宁愿相信她是背叛者，也不愿面对她曾是受害者这个事实。

他错了。

错得彻彻底底。

敖光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开始封存敖钦遗体。

龙族秘法启动，祭坛上的龙纹泛起幽蓝光芒，灵力缓缓包裹住敖钦的身躯。海水仿佛都被这股力量压退了几分，露出祭坛周围斑驳的痕迹。

那是千年来，四海龙族祭祀留下的印记。

如今只剩一人。

敖光低声道：“我会带他们回来。”

语气坚定，像是对敖钦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他不信什么命定的结局。

他只信——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封存完成，敖钦的遗体被锁入海底寒冰之中，祭坛恢复寂静。

敖光站起身，目光穿过幽深海水，望向西海方向。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敖光转身，踏浪而行，步伐坚定。

海风卷起他破碎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不再回头，也不再犹豫。

远方，西海方向暗流汹涌，似有风暴将至。

他低声自语：“真相……在等着我。”

天边雷鸣隐隐，仿佛回应他的誓言。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道模糊的黑影悄然浮现。

黑影披着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眼中泛着幽光。

他低声低语：“果然……他还是来了。”

随后身形化作一道暗流，悄然尾随而去。

留下一句飘渺之语：“无量仙翁，等的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