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蓝光在昏暗的客厅里格外刺眼。
视频通话界面中,物业工作人员的脸在监控室荧光下泛着青白,他身后是十六个闪烁的监控分屏。
“不好意思,我们查了三遍。”工作人员的手在键盘上敲出烦躁的节奏,“您说的那个时间段,7楼走廊监控刚好出现雪花屏,直到今天早上的…都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们看见,他调出的画面里,只有一片扭曲的噪点,像是被什么强烈干扰。
鲨鱼在镜头外俯身,他的呼吸喷在麦克风上发出细微的电流声:“故障从几点开始?”
他的声音让工作人员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七点零七分,持续了…”工作人员突然瞪大眼睛,“等等,系统显示是人为切断线路?对不起…我们应该早点查的…其他摄像头也没拍到可疑人员。”他的语气里满是歉意,一边挠着稀疏的头发。
我知道,目前再抱怨再纠结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将我们家安的监控里那个鬼鬼祟祟的大叔截图发给物业,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角度能看清他的长相,能再帮我们核查一下是我们这栋楼的住户吗?万一有些已经登记的但是…并没有住在这里了。”我说。
屏幕蓝光映在指尖,仿佛能透过玻璃感受到另一端未知的威胁,发送出去的瞬间,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仿佛把自己的不安也一同抛进了网络的深渊。
“好,马上查。”物业很快在对面说道,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电脑,不一会儿后结果就显示出来了,他失望地看向我们的方向,“抱歉…已核查登记住户,无匹配人员,我再让全楼签到确认一下吧。”
看着电脑上的“本楼无该住户”的结果,我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有些发颤,总觉得一切背后藏着什么汹涌的暗流。
工作人员挂断了视频通话,没过多久,业主群弹出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公告,绿色的对话框莫名刺得眼睛生疼:“紧急通知:请全体住户立即在群内上传一张当前居家自拍,确认人员安全,未签到家庭将列入重点排查。”
我将与鲨鱼的合照原图直接发送到了群里,曾经的我无比在意自己的形象,从未想过把这样的照片原图发给任何人。
然而现在,我已经懒得再去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照片里的我们都笑得随意而坦然,仿佛这个曾经困扰我的枷锁,都已悄然卸下。
我蜷缩在沙发里,膝盖紧紧贴着胸口,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多一点安全感。刷新着群消息时,一张张照片陆续弹出。
有睡眼惺忪的年轻情侣,男生搂着女生,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茫然,有抱着孩子的母亲,宝宝肉嘟嘟的小手抓着手机镜头;也有独居老人对着镜头比耶,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
我仔细对比每一张脸,依旧是先前看到过的那些人,眼睛不知不觉酸涩得发胀,没有一个人像监控里那个佝偻着背、眼神阴鸷的男人。
他弯腰尝试密码锁时,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动,那熟练的动作不像是误闯的陌生人,倒像是在执行某个精心策划的任务。
“不是我们楼的。”我放下手机,声音不自觉地发紧,我看向正在整理物资的鲨鱼,他背对着我,宽大的连帽衫下是紧绷的脊背,仿佛随时准备迎接未知的危险。
他停下动作,剩下的那几盒牛奶轻轻放在纸箱里,发出闷响。
他眉头微蹙,蓝色的眼睛里泛起警惕的光:“外来人员?那他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们小区不是进来要扫脸?”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句话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本就不平静的心上,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
我摇摇头,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剧烈震动——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徐若的名字。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瞬间扎进心里,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两年前来自她的羞辱、叶涛的背叛,还有那些不堪回首的恶意攻击,都在这一刻翻涌而上。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指尖微微发抖。
鲨鱼抬眼看我,手中整理物资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表达了态度:“别接。”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可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或许是心底残留的一丝不甘,或许是想直面曾经的噩梦,又或许只是想知道她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
“小白……”徐若的声音带着哭腔,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些话…求你帮帮我好吗?我真的撑不下去了……”那声音里的绝望如此逼真,让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
记忆里那个趾高气扬的徐若和此刻电话里脆弱的声音重叠又分离,让我分不清真假。
我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机,等着她的下文。
听筒里传来她刻意压抑的抽泣声,背景音里隐约有金属碰撞的声响,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这声音让我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她蜷缩在黑暗里的画面——干裂的嘴唇,凹陷的脸颊,像那些在街头饿到啃树皮的幸存者。
可理智又在不停地提醒我,这可能又是她的一场戏……
“求求你了,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她抽泣着,声音带着颤音,“我们小区的供水也断了,我现在连喝水都……”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描述如此详细,仿佛真的身处绝境。
我握紧手机,心跳越来越快,胸腔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她在说谎”,另一个却在为她找借口。
“能不能帮帮我?就这一次,我发誓!我只有你能联系了…其他朋友…他们都,呜呜呜呜……”她声音发抖,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那颤抖的哭声里,仿佛藏着无数的委屈和绝望。
我闭了闭眼,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的红痕,冷声问:“你要什么?”说出这句话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连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出于怜悯还是好奇。
她的呼吸明显一滞,像是没想到我会妥协,随即急切地说:“就……一点食物!一瓶水,我马上就走!” 那语速快得像是怕我反悔,语气里满是讨好。
”行,等着,我家地址我就不重复了,你知道。”我挂断电话,抬头对上鲨鱼的目光。
他站在储物间门口,手中的手电筒还亮着,光束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
那双眼睛里满是担忧和不解,仿佛在问“为什么要答应她”。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说了一句:“我来准备给她的东西。”这句话简单而坚定,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驱散了我心底的犹豫和不安。
他转身从储物间拿出两包压缩饼干、一瓶水和一盒肉罐头,装进防水袋里,动作很利落,但眉头始终紧锁,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谨慎和警惕。
“她以前…”他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手中的罐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提醒我们曾经的教训。
“我知道。”我拿起靠在墙边的棒球棍,手指轻轻摩挲着,金属棍身冰凉刺骨,“但她要是饿死在外面,叶涛的事就会变成我的‘罪证’。”
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一阵苦涩,曾经的好朋友,同学,如今却要这样互相算计。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鲨鱼绷紧的侧脸,他走过来,在我耳边低语:“问她在哪,过来要多久。”
徐若给的地址让鲨鱼立刻打开了手机导航——城东旧工业区,距离我们至少十八公里,中间要穿过三个全是感染者的封锁区。
可她在电话里啜泣着说:“我现在就能过来…你们别走好吗?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暴雨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指甲在抓挠。
二十分钟后,可视门铃的屏幕上出现徐若那张惨白的脸。
“怎么这么快?”我对着门旁的通话器问,手指悬在电子锁开关上方。
“我…我躲在送货无人机舱里…终于能见到你了…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突然抽泣了起来,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我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按下了开门键。
徐若踉跄着跌进门,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像只落水的猫。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僵住了——鲨鱼就站在我身后,手放在我肩上,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了整个玄关的光线。
她的神情在刹那间由虚弱转为震惊,随即又诡异地扭曲成一种刻意为之的讥讽——那是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表情。 “哟,小白。”她唇角微扬,牵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又冷又尖,“原来你不是一个人住啊?”
她的目光如隐形的刀锋般扫过站在一旁的鲨鱼,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我还以为,就你这种性格,早就被世界彻底抛弃了呢。”
方才那副虚弱可怜的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赤裸裸的敌意与嘲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鲨鱼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但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挡在我和徐若之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声音平稳而冷淡:“厨房里有吃的,吃完就赶紧走。”
听了我的话,她那张脸顷刻间又换了一副神情,笑容堆满了整张脸庞,带着几分讨好,连声道谢:“谢谢谢谢!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那语气让我生理性地反感,却也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与难言的复杂。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轻声对徐若说道,示意她坐在餐桌旁,随后,我转身拿出一些食物,小心翼翼地摆在她面前。
坐在餐桌前的徐若一看到食物,就像被饿鬼附体了一般扑了过去,她撕开包装袋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啃咬猎物,罐头汤汁顺着她的下巴滴到桌面上。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皱眉。
她抬头,嘴里塞满食物,含混不清地说:“是啊,你们当然不缺吃的,有男人保护嘛。”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鲨鱼一眼,嘀咕道:“不像我,谁都靠不住。”
鲨鱼靠在墙边,双臂抱胸,警惕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不到五分钟,徐若就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三盒罐头、两包压缩饼干和半瓶水。
她擦了擦嘴,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虚假的感激:“谢谢啊,小白,你果然还是心软,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放弃我的。”她朝门口走去,脚步轻快得不像个饿了好几天的人。
就在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嘀!嘀!嘀!”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炸响,整个玄关的红外扫描仪同时亮起刺眼的红光。
鲨鱼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站住。”
徐若的背影僵住了。
我低头看向鲨鱼手中的平板——扫描显示,她的外套内衬、裤袋和靴子里,藏了至少五包我们的应急食品。
空气凝固了一秒。
徐若的身体猛地僵住,那张刚才还带着讥讽笑意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她的嘴唇颤抖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咚"地撞在门板上。
“我…我不是…”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气音,手指神经质地抓着衣角,那双总是盛满算计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在警报灯的照射下似乎快要缩成针尖大小。
鲨鱼无声地向前一步,他的影子投在徐若身上,像一张收紧的网。
“等等!”徐若突然尖叫,手忙脚乱地从各个口袋里往外掏食物,真空包装的肉干从她颤抖的手指间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我还给你们!全都还给你们!”她的声音带着破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看着她跪在地上慌乱捡拾食物的样子——曾经那个在校园里光鲜亮丽的女生,现在指甲缝里全是泥垢,运动服袖口磨出了毛边。
“够了。”我说。
徐若抬头看我,脸上还挂着刚才惊吓过度的泪水,此刻的她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伪装都漏了气,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穿上鞋。”我从玄关柜里扔给她一双旧雨靴,“这些你拿走。”指了指地上那堆她刚掏出来的食物。
鲨鱼骤然转过头,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满是不赞同的神色。
我微微摇头,嘴唇轻启,用只有彼此能读懂的口型吐出三个字:“最后一次。”
徐若僵硬地坐在地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的目光在食物与我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鲨鱼手中紧握的棒球棍上,那一瞬间,我看到她浑身一震,像是被寒意侵袭般猛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