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病房里安静得都能听见葡萄糖滴管里的声响,叶逸川蹲在满地水渍中,小心翼翼地用医用纱布小心吸干画纸上的水分,他低着头,后颈的脊椎骨节清晰可见。
“这里……”他的指尖轻轻点在素描本上,麻仓叶那微微扬起的嘴角跃然纸上,“画得很传神。”
话音未落,他抬起眼,目光触及我泛红的眼眶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心疼几乎能溢出来。
他低声说道:“你做得很好,保护自己从来都不是错。”
“你怎么不说我太冲动了?竟然……会那样做。”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的声音瞬间哽咽,一滴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又炙热。
他像是被烫到般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只是将手中的白手帕仔细叠成小方块,然后轻轻按上我的眼角,动作温柔得仿佛怕碰碎什么一样。
他的指尖透着浅浅的暖意,轻轻擦过我的脸颊,宛如一缕春风悄然拂过,将心底那股委屈与怒火无声地带走。
那一刻,我看得见,他眼底的心疼浓得几乎要漫出来,像涓涓细流渗入我的心底,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意。
我仿佛被包裹在暖烘烘的煦阳之中,所有的阴霾在这一瞬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片澄澈与安宁。
“别难过了,这些画稿我帮你想办法修复。”叶逸川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能穿透我内心,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眸,心中的不安渐渐被抚平,他的目光充满了关切和安慰,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叶逸川小心翼翼地将画稿整理好,放在一旁,仿佛这些画稿是无比珍贵的宝物。
然后,他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动作轻柔而细致,生怕弄坏了任何一点。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的……这些都是我随手画的,大不了以后我重新画就好。”
然而,叶逸川却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每一幅画都有它独特的价值,无论是随手画的还是精心创作的……而且,这些画稿对你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他的话让我有些感动,我突然意识到,这些画虽然在我眼中只是一些随手涂鸦,但对于叶逸川来说,它们可能代表着更多的东西……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心中的感动和温暖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力量,让我不再害怕,也不再委屈。
我知道,在这场暴风雨中,我不再是一个人,因为有他在我身边,守护着我。
“对了,她说的叶涛……是前几天来医院看你的那个吗?”叶逸川突然开口,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但又似乎带着一丝迟疑。
然而,话刚出口,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猛地闭嘴,仿佛想要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一样。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迅速转过身去,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瞥见了他耳后的一抹红晕,那片红晕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对,就是他,那个劈腿的前任。”我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扯了扯他白大褂的衣角,继续说道,“脚踏几条船,跟把他介绍给我的女生出轨就算了,分了手还造我谣,真的是够了。”
叶逸川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坦率地说出这些话,他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同情的神色。
“噢,就他啊,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刚才那个更是如此,难怪凑一块儿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好你及时远离了他们,所以啊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似是想安慰我,语气轻快地打趣道。
“哈哈,的确。”我点了点头,听着他的调侃,不由得笑出了声,原本略显沉重的心情也因他的幽默而稍稍释然了几分。
这时他正背对着我拖地,肩膀的线条明显松弛下来。
监护仪的警报声不知何时悄然停止,仿佛连它也不愿打扰这片刻的宁静。
“要到饭点了,待会儿一起去食堂?”他头也不回地问我,声音温和而随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微微弯着腰,专注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白大褂的边角还残留着些许水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湿润光泽,那画面竟让人一时有些失神。
“好呀。”我微笑着点头。
“叶医生。”过了一小会儿,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听到我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迅速举起手机,将屏幕上那两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展现在他面前。
“徐若来之前还给我发了短信。”我说道,声音略微有些低沉。
叶逸川的目光落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但他似乎并不对这些短信感到有些意外。
仅仅几秒钟后,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了一个微笑——这个微笑与他平日里那种温和的唇角弧度不同,而是带着一丝少年般的狡黠。
“你等我一下。”他突然转身走了出去,再次回来找我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打开后,我惊讶地发现里面整齐地贴着所有骚扰短信的打印件,每张都详细地标注了发送时间和基站定位。
叶逸川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文件夹里的纸张,最后停在了最新的那张短信打印件上,他指着备注栏里的一行字,念道:“医院西区花园的梧桐树下。”
接着,他翻到下一页,展示给我看的是一张监控截图。
截图中,徐若正站在树下,低着头,手中拿着手机,似乎正在发送短信。
“那里是监控死角,”叶逸川解释道,“但是……”
他顿了一下,然后翻到下一页:“三号住院楼有个摄像头刚好能拍到这个角度。”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抬眼看他。
“总有你想不到的方式。”
晚风轻拂,窗帘被悄然掀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淡淡气息。
他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动作随意却透着一丝难得的温柔:“把积压太久的情绪释放出来从来都不是错。”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坚定。
就在那一瞬间,袖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痕迹并不显眼,却像某种隐秘的注脚,在寂静的氛围中轻轻跳跃,映入我的眼帘,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的手缓缓垂下,可那目光却如影随形般停留在我的身上。
他微微启唇,声音轻柔得仿佛一阵拂过耳畔的风:“以后要是……”
然而,话音未及落地,病房门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地推开,刺耳的响声硬生生地将他的话语截断在空气里。
父亲立在门口,目光如CT扫描仪般精准而冰冷,他的视线从空荡荡的输液架开始,缓缓掠过垃圾桶里闪烁着微光的玻璃碎片,再到地板上未干的水渍,最后牢牢锁定在叶逸川贴着创可贴的手指上——那是方才收拾残局时不慎被割破的。
“医生和病人靠得这么近,合适吗?”他低喝一声,公文包狠狠砸在床头柜上,震得上面的玻璃药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匆忙从床上站起,而叶逸川则泰然自若地直起身子。
他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动作垂落,划出一道近乎优雅的弧线,同时,他的手掌悄然将那本浸湿的素描本藏到了身后。
这一细腻的动作,让父亲的双眸骤然眯起,寒意陡增。
“这是心理疗愈的一种辅助手段。”叶逸川不紧不慢地取下听诊器,将其稳稳别入胸前的口袋,他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水流漫过礁石,平静却带着不可抗拒的说服力,“通过艺术创作疏导情绪,借助共同兴趣建立信任关系,这种方法早已成为国际认可的治疗方案。”
日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他纤长的睫毛下投射出细密的阴影。然而,那些深邃的暗影却无法掩盖他眼底浮动的一丝浅淡笑意,既从容,又意味深长。
父亲突然笑了,那笑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常常在家中的每个角落与我不期而遇——轻浮在嘴角,却从未抵达眼底。
每当我与母亲面临他的责难之前,这样的笑容总是率先登场。
“看来疗效显著。”他故意加重了“疗效”二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我是来接她出院的。”
话音未落,他抬脚踢开了身边的垃圾桶,纸杯滚落出来,在地板上打了个旋儿,水渍顺势流淌,沿着瓷砖的纹路蜿蜒延伸,如同一道道扭曲的伤痕,“以前那家私立医院的专家号,下周就能安排上了,总比在这儿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强。”
他说着,目光扫过叶逸川笔记本电脑上的贴纸,那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质疑。
听到这句话,我的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我知道他所谓的“以前那家私立医院”指的是什么……初中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穿着白大褂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医生,那间幽暗的会诊室,还有母亲每日抹着眼泪、将药片塞进我嘴里的场景。
那些药物让我整天浑浑噩噩,整个人像是被困在迷雾里。
是母亲苦苦哀求父亲许久,我才终于得以逃离那家医院。
这些画面此刻骤然在脑海中炸裂,鲜活得仿佛就在眼前……
叶逸川衣角的一丝微动,仿佛是微风轻轻拂过湖面,引起了细小的涟漪。
这丝微动,轻轻地扫过我的手背,带来了一阵轻微的触感,就像是羽毛的轻抚,让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想要追寻这丝微动的源头。
当我的视线与他的目光交汇时,我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住了,在那一瞬间,这些天关于他所有的记忆和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交织成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浪潮……
父亲见我许久未发一言,眉间不耐渐浓,抬手叩响了腕上的表:“我现在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今晚就把东西收拾妥当,明早来接你。”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叶逸川试图劝阻道:“可是突然转院恐怕会对病人的康复不利…”
然而父亲只是快速地转身离去,匆促间带倒了墙边的折叠椅。
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开,那突如其来的噪声让我肩膀猛然一颤,心底的不安也随之翻涌而上……
确认父亲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我才拽住叶逸川的衣角,声音像是从我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真的不想走,那家医院……真的很可怕。”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我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料,指尖微微发颤。
“好几年前我去过那里,那种感觉至今让我心慌,真的,再也不想踏进那个地方一步,当初好不容易才出来……”
他没有打断我,也没有急着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温柔而沉稳,他的沉默像是一片安静的港湾,让我的情绪一点点宣泄出来。
渐渐地,我察觉到他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虽小,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分明是在告诉我:他明白,他懂,他愿意倾听……
“记住。”他轻轻俯身,温热的呼吸掠过我泛红的耳尖,“不愿意的话,逃跑也没关系。”那气息夹杂着薄荷与消毒水的味道,如同儿时紧攥在掌心的奶糖,含着一丝隐匿的甜意。
我的目光落在他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上,耳边擂鼓般的心跳声逐渐变得平缓而有节奏。
片刻后,他走到父亲弄倒的椅子旁,弯下腰将椅子扶正。动作微微一顿,指尖在椅背上敲击出三短两长的节奏——那是我们之间约定的安全信号。
我低头抚平稿纸,忽然注意到最上方那页被洇湿的字迹。
风干之后,那歪歪扭扭的“别怕”映入眼帘,仿佛无声的安慰穿透了我所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