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沉落,我将这几日堆积的垃圾一一收拾妥当,提着沉甸甸的垃圾袋迈入电梯。
随着楼层的缓缓下降,橘红色的余晖透过玻璃幕墙斜斜洒落,将一楼大厅染成了如同浸润在血色中的世界。
那光线既灼热又微凉,仿佛连空气都被附上了一层无形的重量,压得人胸口发闷。
我的鞋底刚触碰到地面,指尖尚未完全贴上垃圾房门的瞬间,一道瘦长的影子猛然从防火门后窜出。
它无声无息,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骤然划破了这片短暂的宁静。
我的心脏随之剧烈一缩,呼吸也在刹那间停滞不前。
“帮个忙?”费忠横站在大厅中央,手中捏着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尽管他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但那股仿佛从垃圾堆深处浸透进骨子里的腐臭味依然如影随形,像是一层无形的污垢覆在他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把这个送到B栋201,放他们家门口就行,别多问。”他的语气淡漠,却带着一种压迫感。
——这副神情、这种态度……和当年如出一辙。
那时,他用同样的方式逼迫我将一封恐吓信转交给曾经辱骂过他的人。
记忆翻涌而来,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手中的垃圾袋顺势滑动了一下,与裤腿摩擦出一阵细碎的簌簌声,那声音虽轻,却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B栋201——脑海中骤然闪过那些被红圈标记的住户。
没错,正是其中之一。
那份隐隐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这个不起眼的信封里一定藏着某种危险的秘密。
“你自己去。”我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我要回去了。”
费忠却突然上前一步,手中的信封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就帮这一次,像以前……”
他的话音猛然中断,因为我下意识地举起垃圾袋挡在身前。
几个空罐头从袋口滚落出来,在寂静的大厅中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那声音如同某种不可言喻的裂痕,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感染者。”鲨鱼的声音忽然从楼梯间传来,带着一丝低沉与急促,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心跳的节奏上,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离B栋最近的东侧围墙,发现感染者活动痕迹。”
就在鲨鱼的身影出现在拐角的瞬间,费忠的手僵滞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住。
他站在那里,目光无法移开——那双运动鞋上还沾着新鲜的泥渍,夕阳的余晖洒下,腰间刀鞘的金属边缘泛起冰冷的光泽,像是无声宣告某种不容置疑的危险气息。
“建议两位尽快回房。”鲨鱼适时地站到我身侧,肩膀如同一堵墙挡住了我的视线,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尤其是602的住户,你家阳台正对着感染区。”
费忠看向鲨鱼的目光饱含着不满,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
就在他带着几分不情愿缓缓转身的时候,一阵穿堂风悄然而至,轻轻掀起了信封的一角。
那一刹那,我的呼吸几乎凝滞——信封背面赫然贴着一张褪色的贴纸,那是初一那年,我和费忠关系还很好的时候,一起在文具店里精心挑选的限定款。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心脏漏跳的一拍仿佛被谁狠狠攥住,又松开……
扔完垃圾后,我和鲨鱼一同走进电梯,准备回家。
当电梯门缓缓合拢的瞬间,鲨鱼突然俯下身来。
他的动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到肩膀被他的一只手稳稳按住。
“怎么了?”
他的脸几乎贴上了我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像一阵细密的电流,带来难以忽视的酥麻感,令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如霜,字字敲击着我的耳膜:“表面上,他是想让你帮忙转交一封信,恐吓信,但实际上,他的如意算盘是,一旦自己被查出来,就能把责任全推到你身上,借此洗脱嫌疑。”
“我也这么认为。”我微微点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向来如此,总喜欢把别人当枪使。”
话语出口的瞬间,我内心竟没有泛起哪怕一丝波澜,仿佛这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
毕竟,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手段几乎是他骨子里透出的本能,卑劣却高效,阴险却典型。
回想起初中时期的点点滴滴,我不禁感叹,他的这种行为并非偶然。
那时的他,就已经展现出了将他人当作工具来利用的特质。
他总是巧妙地操纵着周围的人,让他们为自己的利益服务,而一旦事情败露或者出现问题,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从责任中抽离出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这种行为让我感到无奈又愤怒,但同时也让我对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的自私和冷漠,使得他在人际交往中常常处于一种孤立的状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左右逢源,但实际上真正愿意与他深交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回到房间后,鲨鱼再次拿出手机,给我看了先前他拍的费忠的卧室照片。
我凝神注视着照片,果然,在一个极容易被忽视的角落里,一叠信封杂乱地堆放着。
那些信封看起来年代久远,边缘微微泛黄,表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仿佛许久无人问津。
然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放在信封上方的一张纸——上面用红字写满了恶毒的咒骂之词。
那些猩红色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刺目感,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恶意,狠狠撞入我的视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夜幕降临,如同一层浓稠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浸染了整个小区。
我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飘窗上,凝视着窗外的楼宇。
那一排排的窗户,仿佛是被黑暗吞噬的眼睛,只有偶尔透出的微弱灯光,像一串被点燃的引信,依次亮起,给这无尽的黑暗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夜晚的静谧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声无情地打破。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业主群里的一条新消息:“各位邻居,15楼有股腐臭味,好像是从1510家飘出来的,有人能去看看吗?”
看到这条消息,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1510室住着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他在小区里可是出了名的和善。
记得病毒爆发期间,他还主动为我们楼的一些老人提供过帮助。
每次我与他相遇,他总是面带微笑,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递给我,那慈祥的笑容至今仍历历在目。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鲨鱼的声音。
他似乎闻到了什么异常的味道,从厨房探出头来,鼻翼轻轻翕动着,问道:“你闻到了吗?”
那一瞬间,那股难以名状的气味,仿佛化作了有形之物,沿着门缝悄然渗透进来。
它带着刺鼻的腐败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盛夏时分,在烈日炙烤下整整三天未清理的垃圾箱——那些腐烂发酵的瓜果蔬菜与黏稠酸臭的汁水交织成一团,释放出令人作呕、挥之不去的恶臭。
当我和鲨鱼坐电梯赶到 15 楼时,发现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邻居,他们都围在老爷爷家门口,窃窃私语着。
老爷爷家的门大敞着,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老爷爷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他那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和委屈,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真的不是我放的啊!”老爷爷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下午我睡了午觉起来,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刚才才发现是从门口传来的……”
我和鲨鱼对视一眼,快步走到老爷爷家门口。
果然,在鞋柜最底下那一格,三只死老鼠整齐地排列着,它们的尸体已经膨胀发黑,表皮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好像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老鼠尸体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可疑的白色颗粒。
一个戴着口罩的邻居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根衣架,小心翼翼地用衣架拨弄了一下那些白色颗粒。
“是鼠药,而且是新型的……”邻居的声音有些低沉。
目睹这一场景,我只觉胃部如浪潮般翻涌,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掌在内部搅动,令人难以自持。
就在这时,鲨鱼悄然捏了捏我的手腕,那细微的触感如同一道无声的警示,提醒我必须稳住心神,保持冷静。
片刻后,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忽地亮起,映得周围一片微弱的光晕。
是鲨鱼先前拍摄的那张费忠画的住户图,画满红圈的纸页上,每一个标记都像是隐藏着某种深意。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定格在其中一个醒目的红圈上,那里赫然写着:“1510 :退休教师”。
几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叔叔,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物业工作人员一边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边焦急地问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惶恐。
老人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原本松弛的眼睑此刻微微发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困惑,喃喃自语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平时待人一向和气,没和谁结过仇啊……”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
突然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上个月在电梯里偶然遇见这位老爷爷的情景。
当时电梯里还有一个小朋友,老爷爷正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橘子,分别递给我和那个小朋友,嘴里还念叨着:“年轻人要多吃水果,对身体好……”
那个温馨的场景与眼前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
“该不会是……”我的话语尚未出口,鲨鱼那微凉的手指便轻轻搭上了我的后颈。
这是我们之间默契十足的暗号,一个无声却有力的警示,提醒我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打草惊蛇。
我只得生生将涌到舌尖的猜测压回喉咙,连同那份隐隐的不安一起,强行咽了下去。
在返回的电梯中,鲨鱼翻出他拍摄的那张住户图。
画面中,除了老爷爷家以及之前被泼油漆的那位阿姨家,地图上还赫然标注着七个刺目的红圈。
“费忠的下一个目标,究竟会是谁?”我凝视着电梯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沉闷而干涩。
一股隐隐的不安如潮水般从心底悄然涌起,逐渐蔓延至全身……
就在此刻,鲨鱼猛然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紧急停止键。
电梯骤然一震,灯光在头顶闪烁了两下,随即彻底熄灭,狭小的空间瞬间被黑暗吞没。
阴影在四周交织晃动,如同无形的幽灵在无声地游荡。
“听好了,”鲨鱼双手捧起我的脸,掌心冰凉,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单独行动。费忠在玩心理战,他在等……”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撕裂了寂静,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业主群瞬间沸腾,消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一条接着一条在屏幕上跳动。
最上方是一段视频,由之前那位家门口被泼油漆的阿姨上传——画面中,一个穿着连帽衫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往她家门缝里塞着什么。
尽管那人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露出的眉眼轮廓却清晰得令人心头一震,分明就是希淼。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一条新消息伴随着嘈杂的语音猛然弹出:“抓住他了!在我们栋天台!”声音急促而愤怒。
“这小子还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