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再次决堤,但这次不再是因为痛苦,鲨鱼把我拉进怀里,他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稳定而有力。
我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像是海风,又像是雨后森林,奇妙地融合了毛绒鲨鱼公仔时期的棉布味道和现在少年身上的温暖。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女孩的眼泪,我一定要让它停下来。”
视线忽然模糊,尖锐的疼痛自太阳穴处炸裂开来。
寒假前收到鲨鱼玩偶的记忆,如破碎的玻璃片般闪烁而过——那是我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后回家,网购了最后一件库存的鲨鱼玩偶。
我记得拆开包裹时,里面塞着一张泛黄的小卡片:“这是一只有魔法的玩偶哦。”那字迹歪歪扭扭,就像出自一个孩子之手。
当时,我只以为这是店家的恶作剧,随手把卡片扔进了抽屉。
然而此刻,这段记忆却像触发了深埋的痛楚。
我隐约记起更早之前……在医院里,似乎也有人送过我一只同样的鲨鱼玩偶。
白色的病房,消毒水刺鼻的气息,某人放在我床边小板凳上的蓝色玩偶。
好像正是由于那个人在医院送我的鲨鱼玩偶没能被我带走,我才选择在回家之后再买一只同款……
我用力按住太阳穴,试图抓紧那些闪回的片段,但记忆似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迷雾。
越是努力回想,头痛便愈发剧烈,最终化作一把在颅骨内搅动的钝刀。
那段住院经历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般,连同可能认识的所有人,都在我的记忆中消散无踪。
“怎么了?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偏头痛犯了……”他一脸着急地看着我,不等我回答,他便伸出手指,轻柔地按摩起我的太阳穴来,试图缓解我的疼痛。
然而,奇怪的是,只要我不去刻意回想那段记忆,头痛就会减轻甚至消失,一旦我开始回忆,那种刺痛感就会像洪水猛兽般袭来,让我难以忍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去想那段记忆,果然,头痛逐渐缓解,最终完全消失了。
“我没事…现在不痛了,可能是有点累。”我微笑着对他说,以此让他放心。
“真的吗?那就好…”他看着我,眼中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散,但还是温柔地笑了笑,一边抚摸我的脸颊。
“我有点饿了。”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做吃的!”他连忙松开我,转身快步走向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用过午饭后,我突然心血来潮,看着鲨鱼的面容,心生怜悯,于是对他说道:“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家里有点乱,我想收拾一下,做个大扫除。”
他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惊讶我的提议,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在犹豫片刻之后,他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等你…”
我心中一阵愧疚,因为我对他撒了谎,其实我并没有打算收拾屋子,而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下午两点的阳光如往常一样,斜斜地刺进楼道,透过那些破碎的窗户玻璃,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痕,就像是一道道金色的伤疤。
我紧紧地拉了拉兜帽,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内心的不安,然后我再次伸手摸了摸口袋,确认那部微型相机还在里面。
这部相机是我从希淼的工作间借来的,它虽然只有打火机大小,却能拍出异常清晰的照片。
就在我准备离开公寓的时候,安琪突然出现在大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问道:“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回答道:“是,我必须一个人去。”
安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显然对我的决定感到担忧,“鲨鱼知道了肯定会疯掉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才不能告诉他啊。”
我调整着背包肩带,里面装着防身用的电击器和一瓶水。
“吴晴的事我必须亲自弄清楚,那些信息…不可能是她发的。”
安琪紧紧地盯着我,目光像要穿透我的灵魂一般,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情感,让我有些不自在。
就在我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安琪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口哨。
那口哨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却被擦拭得很干净。
安琪将口哨递到我面前,语气坚定地说:“至少带上这个,遇到危险就吹,声音能传半公里。”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命令式的口吻。
我有些迟疑地接过口哨,心里却在想,这个小小的口哨真的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吗?不过,看到安琪如此认真的样子,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会带上它。
安琪松了一口气,但她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她接着说:“千万别出事,不然鲨鱼会拿所有人当出气筒的。”
这句话虽然说得有些玩笑,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担心并不是假的。
——就在刚才,我借口要收拾房间,让鲨鱼先回卧室睡觉,看着鲨鱼走进卧室并关上房门,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确认鲨鱼已经睡着后,我才敢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去找希淼借东西。
现在,缓步走在那条曾无比熟悉的小路上,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令我的心跳逐渐加快。
吴晴住的小区离我们那儿不过三条街,病毒爆发前,她曾来我家借宿过几次,我也去过她家做客。
如今,这条往日略显热闹的路已变得空荡而死寂,唯有风卷起碎纸片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低嚎声,在耳边回响。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一栋米黄色的老式居民楼映入眼帘。
相较于我们小区那戒备森严的状态,这里的景象更显荒凉——铁门大敞,前台的登记簿散落一地,厚厚的灰尘覆在上面,像是时间遗忘的痕迹。
楼内没有电梯,我只能蹑手蹑脚地踏上楼梯,小心翼翼地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三楼右手边,304室,吴晴家的门牌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铜色光泽。
然而,就在我抬手准备敲门的一瞬间,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压低的交谈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有人!
我迅速闪身,屏住呼吸,只见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伫立在楼梯转角处。
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只银色金属箱,另一人正将一叠文件递过去。
“第二批实验体已经部署完毕。”提箱子的男人声音沙哑,“主管要求加快第三阶段的进程。”
“芯片适配率依然太低。”另一人低声回应,袖口上绣着一个暗红色的标志——字母“N”与“E”的交叠,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昨天的二十个样本,只有三个撑过了24小时。”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洒进来,镀在那叠文件的封面上。
几个刺目的大字映入眼帘:《人类改造计划—第三阶段实验报告》。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手指不自觉地探入口袋,摸到微型相机的冰凉边缘。
取景框中,那两张面容逐渐清晰——苍白如纸的皮肤,深陷的眼窝,活像两具行尸走肉。
我稳住呼吸,轻轻按下快门,相机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咔嚓”。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镜头反射的阳光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划过墙面。
“谁在那!”其中一个黑衣人猛地抬头,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了我的方向。
我转身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楼上狂奔而去,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疯狂地撞击着我的胸腔,几乎下一刻就要冲破束缚,蹦到外面去。
身后的脚步声如同鬼魅一般紧紧跟随,那沉重的金属箱砸在墙上的巨响在狭窄的楼道里不断回荡,震耳欲聋。
每一声都像是死神的催命符,让我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我拼命地迈动双腿,一层又一层地向上冲去。
四楼、五楼、六楼……
我的肺部像是被火烤着一样,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滚烫的岩浆。
但我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因为我知道,一旦停下,我就会被那恐怖的脚步声吞噬。
终于,我冲到了七楼的转角处。
我像一头被猎人追赶的野兽一样,猛地刹住脚步,然后毫不犹豫地闪身钻进了一个敞开的公寓门内。
这是一间厨房,我在房内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通往这间房后门的路,那扇门后面,是一条通向消防梯的狭窄通道。
我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铁制的楼梯在我脚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吱呀声,像随时都会断裂。
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跳,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当我终于落地的时候,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像被千万只蚂蚁同时叮咬。
但我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紧紧贴着墙根,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体。
突然,我看到那两个黑衣人从正门冲了出来,他们左右张望着,寻找我的踪迹,然后朝着楼上的方向跑去。
机会来了!
我趁着他们转身的瞬间,猫着腰如闪电般冲向他们刚才站的位置。
果然,那叠文件还静静地躺在地上。
抓起文件的瞬间,一张照片从中滑落:上面是十几个被束缚在病床上的人,脖颈处都插着那种银色芯片。
最靠近镜头的那个侧脸——
我的呼吸停滞了。虽然照片模糊,但那轮廓,那发型……
“在那边!"一声厉喝从头顶传来。
我一把抓起这些文件和照片,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们塞进衣服里。
接着,我一头钻进了这栋楼旁边狭窄的小巷子里。
这条小巷子对我来说就像自己家的后院一样熟悉,因为以前我和吴晴经常在这里玩捉迷藏。
这片区域简直就是我们的秘密战场,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小道我都了如指掌。
我左拐、右转,熟练地穿过废弃的儿童游乐场,然后敏捷地翻过矮墙……
随着我不断地穿梭,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终于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
等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后,我才如释重负地靠在一堵冰冷的水泥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因为过度紧张而不停地颤抖着。
稍稍缓过一口气后,我颤抖着伸出手,从衣服里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将文件的第一页和那张照片拍了下来。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将这些照片发给了鲨鱼,并附上一条简短的信息:“发现重要证据,藏在儿童游乐场,有黑衣人追我。”
当我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竟会本能地向鲨鱼求助,这个发现让我有些惊讶,但同时也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等心跳稍微平稳了一些,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朝着吴晴家的方向摸去。
这一次,我选择了走后院的小路,因为这样相对来说会更隐蔽一些。
每经过一个转角,我都会先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确保没有危险后才继续前行。
终于,我来到了吴晴家楼下,304室的窗户紧闭着,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让人根本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敲门无人应答,我试着转动门把手——锁着的。
正当我考虑是否要破窗而入时,隔壁的门开了。
“找谁啊?外面吵死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警惕地打量着我。
“您好,我找住在304的吴晴。”
“哦,那家人啊。”老太太摆摆手,“早搬走啦,得有一个月了,听说是搬去城头了吧。”
我如遭雷击:“一个月前?您确定?”
“我老太婆记性好着呢!”她有些不悦,“搬家的卡车还差点压坏我的花盆。”
道谢后离开,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一个月前……
那之后和我发信息的“吴晴”是谁?昨天出现在小区附近的“吴晴”又是谁?
口袋里的照片像块烙铁般灼烧着我的大腿。
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再次查看那张从文件中掉落的照片。
这次我注意到病床旁边的仪器上显示着日期:正好是吴晴家搬走的那周。
而那个侧脸……我放大手机里的照片,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虽然眼睛被遮住,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那小巧的鼻尖……
毫无疑问,那是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