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兹。”在整理药品的时候，我轻声唤她，“你还好吗？”
她像是受到了惊吓，手里的绷带掉落在地。当她弯下腰去拾起时，我瞥见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的声音细若蚊鸣，“我…我只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们。”
我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是她们。”
丽兹摇了摇头，泪水终于滑落：“但她们说得对……上学期的时候，全班确实没人愿意和我一组，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声音哽咽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在我怀里瑟缩。
“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坚定地说，“是她们有问题，现在你有我们了，我们是一家人，记得吗？”
鲨鱼也走过来安慰道：“那些人的话，一个字都别往心里去，你比她们强多了。”
“对啊……你要明白，受害者没有罪，永远都没有。”我低声重复着昨夜梦境中浮现的这句话，好像它还在耳畔回荡。
可究竟是谁曾对我说过这般意味深长的话语？记忆如同被迷雾笼罩，怎么也抓不住那熟悉的身影了。
墨灼站在不远处警戒，却回过头给了丽兹一个鼓励的微笑，这个简单的举动似乎让丽兹稍稍平静了一些。
我们加快了收集速度，赶在对讲机里约定的时间前离开了商场。
返回集合点的路上，丽兹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像是害怕被落下，她没再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静伊那些话像致命的毒药一样在她心里蔓延。
中央广场上，凯西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看到丽兹红肿的眼睛，凯西立刻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了？”
我简短地解释了情况，凯西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她走到丽兹面前，罕见地放柔了声音：“下次见到她们，告诉我。”
丽兹轻轻点了点头，凯西那简短的话语好像触碰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她缓缓抬起头，泪光再次盈满了眼眶：“为什么……即便是世界末日了，她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墨灼迈步走到她身旁，沉默片刻后才低声说道：“因为她们比你更害怕，她们需要找到一个目标，来证明自己还不至于跌落到最底层。”
这一洞察如一道闪电划过所有人的心头，连凯西也不由得怔住了。
她伸出手，轻轻按住丽兹颤抖的肩膀：“墨灼说得对，那些霸凌者往往才是最懦弱的人。现在，我们回家吧。”
“家”这个字眼，像是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芒，为丽兹注入了些许力量。
她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们迅速调整队形，彼此守护着，朝着公寓的方向一步步迈进……
路上，我忍不住想，这个世界已经濒临崩溃，怪物会毫不留情地撕咬你的血肉，让你感受到身体上的剧痛，而有些则啃噬你的灵魂。
对于前者，我们或许还能够用武器来与之对抗，但是对于后者，我们又该如何去抵御呢？
尤其是当它们的目标是身边的朋友时，我更是感到无能为力，我们该如何保护丽兹不受那些恶毒言语的伤害？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鲨鱼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忧虑，他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也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烦恼都离我远去了。
至少现在，我们还有彼此，还有这个小小的、不完美的家。
尽管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如此可怕，但我们依然可以相互扶持，共同面对一切困难。
而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公寓的铁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我这才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早上的遭遇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特别是看到丽兹进门时仍然微微发抖的肩膀。
“我去检查一下防御工事。”鲨鱼低声对我说，手指在我掌心轻轻一捏，他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我需要空间的时候，不多言，却恰到好处。
墨灼默然无声地跟在他身后，步伐沉稳而克制，希淼则径直走向了楼下的监控室，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在空荡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清晰。
只剩下我、安琪、凯西和丽兹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棂间斜洒下来，将灰白的地砖切割成一片菱形的光影。
“丽兹。”安琪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轻缓得像一片羽毛，“要不要我们帮你准备午餐？”
丽兹惊讶地抬头，眼眶依然泛红，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拒绝，但安琪已经轻轻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就这么定了！”安琪故作轻快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刻意的明朗，“我刚刚找到了几包还没过期的意大利面，我们可以做奶油蘑菇意面！”
“我还能帮忙煎蛋和培根！”我紧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雀跃，似乎生怕别人抢了这份差事。
丽兹的家位于公寓五楼最深处，比我和鲨鱼合住的那间稍显宽敞进门后，凯西熟练地检查了每个房间和窗户，确认安全后才允许我们放松下来。
“我去烧水。”安琪说着走向厨房，皮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凯西拉着丽兹在沙发上坐下，我则去厨房帮安琪，从橱柜里找出锅具时，我忍不住透过门缝看向客厅。
丽兹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逃跑的小鹿。
“她会好起来的。”安琪突然说，声音轻得如同一缕飘散的雾气，只有我能捕捉到它的音量，她正用刀熟练地削着蘑菇。
“一定会的…”我点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水壶开始发出细微的嘶嘶声，水汽在壶口凝结成小水滴。
凯西突然推门而入，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你们知道吗，我以前处理过几起有关霸凌的案件，那些施暴者的残忍程度，常常超出成年人的想象……”她低声说道，语调里藏着一丝隐忍，和一种压抑的愤怒，让我想起早上她握紧警棍的样子。
“丽兹从来没详细说过她被霸凌的事。”我小声回应。
凯西叹了口气：“创伤就是这样，人们要么不断重复讲述，要么闭口不提……后者往往伤得更深。”
三个女生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各自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歇，却意外地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氛围，不一会儿意面的香气便在公寓中弥漫开来。
“丽兹说她想洗个脸。”安琪放下手中的活儿，轻步离开了厨房。
片刻后，她再度回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我觉得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语气里带着几分体贴与关切。
凯西点点头：“创伤记忆被触发后，独处确实有助于自我调节，但不宜太久。”
我们把做好的意面和用最后一点牛奶调制的白酱端上桌时，丽兹从卫生间出来了。
她的脸洗过了，但眼睛还是红肿的，暗红色的长发松散地扎在脑后，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天啊…看起来好香。”她轻声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我们围坐在小餐桌旁，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给一切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外面是个崩溃的世界。
“对了，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们。”就在我们快要结束这顿饭时，丽兹突然抬起头，神情变得格外认真。
叉子与盘子相触的轻响戛然而止，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等待着。
安琪像是察觉到丽兹内心的忐忑，悄悄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和鼓励。
丽兹唇角扬了扬，轻轻调整了语气和神情，随后开始讲述：“我家住在主城区，但却阴差阳错地被一座偏远小县城的高中录取了。”
她目光轻垂，落在桌面上一道隐约的划痕上。
“那时候我爸爸认为…在小县城读高中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那里就读的学生大都来自周边的农村，他们的性格想必也会很老实。”她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开学前一天的晚上，我突然发起高烧，重感冒让我不得不在家休养了几天，也因此错过了军训…”
我们无人作声，只是默默倾听着。
丽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刚才你们看见的那三个女生，分别叫静伊、蕊兰和昕雅，她们是我的室友，从我搬进宿舍的第一天起，她们就对我充满了…敌意，总说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质问我这种人凭什么能住在主城区……就因为我带的行李比她们多……就因为我妈为我准备了一整套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如同踩在记忆的河床上，每一步都带着几分踌躇，几分压抑已久的委屈。
安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愤愤不平地插话道：“我看她们纯粹是仇富心理作祟！我们四个不都住在主城区吗？这有什么好嫉妒的？要我说，她们就是自卑，心胸狭隘到连别人过得好一点都容不下！”
丽兹点了点头，一滴眼泪落在桌面上，但她没有去擦。
“起初，她们只是对我言语上的嘲讽，说我装清高、看不起人，可我根本不是那样的…后来就变本加厉。”她的手指僵硬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每次我一踏进寝室，那三个人就像约好似的，用难听的话讥笑我、羞辱我，开学第四天，她们甚至逼我给她们买东西——零食、化妆品，什么都想要。
如果我拒绝…她们就会把我的东西直接扔出窗外，或者在班上散播关于我的谣言……”她的眼底泛起一丝苦涩，“那些谣言传得很快，渐渐地，真的有太多同学开始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连带着对我的态度也变得疏远……”
凯西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我看到她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腰侧——那里通常挂着她的警棍。
“最严重的一次…”丽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不得不向前倾身，才能捕捉到她的每一句话，“静伊把我锁在阳台外面整整一夜，只因为我拒绝替她们写作业，我还记得那一晚很热…外面风很大，第二天早上，当阿姨终于发现我时，我已经……”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我终于进屋时，却发现我的床单和被褥全被倒上了洗衣液……无论床上的东西、柜子里的东西，全都散落一地，像是经历了一场疯狂的洗劫……”
她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坐在她旁边的安琪立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都过去了…”安琪轻声安慰，但她的眼睛里也闪着泪光。
我看向凯西，发现她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们还对你做了什么？”凯西问，声音异常平静，但那种平静下隐藏着危险，“你当时有告诉老师和父母吗？”
丽兹摇摇头，擦了擦眼泪：“那时候的我太懦弱了…我只告诉过宿管阿姨，但她什么也没说，让我自己把东西收拾一下就好了……那段时间……推搡、拉扯，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的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父母工作很忙，我不想给她们添麻烦，而且静伊的叔叔是学校的领导…”
厨房里的水壶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凯西起身去关火，她的背影僵硬而笔直。
“后来呢？”我轻声问，给丽兹递了一张纸巾。
丽兹深吸一口气，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五，座位重新编排…我和晓雪、阿凯成了同桌。”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温度，甚至隐约带着怀念。
“教室的座位是三人一排，晓雪是个性格很老实的女生，家里条件不太好，她的衣服总是洗得发白，阿凯是那种小混混类型的男生，长相在我们年级算比较帅气的，我一开始以为他会很凶，但他性格不错，特别健谈。”
说着，丽兹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课间休息和自习时间，我们三个常常相谈甚欢…他们对我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这让我很欣慰……”
我与安琪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事情似乎迎来了转机。
“我当时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丽兹轻声说道，唇边扬起的一抹笑意却刹那间化为苦涩，“可谁又能想到……那竟是更大噩梦的开端……”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像被无形的阴霾所吞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飘向远处，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房间里安静得令人心慌，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