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兹的身子缓缓向后倚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剩下的事……我得先想想该怎么跟你们说。”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短暂却沉重的寂静,连空气都凝滞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握住了丽兹那冰凉的手指,掌心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温度。
“丽兹,其实我……我很明白你的感觉。”我的嗓音微微发颤,“初中时,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
“不会吧……”
话音未落,三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我,安琪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凯西的目光则变得锐利而专注,似乎要从我的表情中剖析出什么隐秘的线索。
而丽兹,她的手指猛然收紧,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回握住我的手,眼神里透出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怀。
“那些男生…他们往我的书包、储物柜和抽屉里塞各种可怕的动物尸体。”我盯着餐桌上的木纹,好像能从那些交错的纹路中找到勇气,“好几次往我桌上倒红墨水,摔坏了我好几个饭盒…”
那些本以为已被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再度被我一点点挖掘出来,胸口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我不得不深深吸气,以平复翻涌的情绪。
凯西的手轻轻落在我的肩头,没有言语,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与温柔的力量,让我不至于彻底被回忆吞没。
“最可怕的是,他们从不当面做这些事。”我继续说,声音越来越稳,“他们啊…总是挑没人的时候,让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丽兹的眼中闪烁着感同身受的痛苦,她轻声问:“后来呢?”
我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声音缓慢:“后来?你们应该还记得前两天那个夜晚的爆炸吧……四个人,无人生还——其中也包括那个起初与我关系很好,却最终加入了施暴者那边的朋友。”
“我明白了!”安琪猛然睁大眼睛,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是那天新来的那个人,对吗?希淼在你和鲨鱼离开后,跟我提起过你们之间的故事……”
“没错,就是他。”我的语气平静,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唯有空气中的寒意愈发浓烈。
安琪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复杂,丽兹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竭力压抑着情绪,凯西的面容则隐匿在阴影中,深邃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所以你看。”我轻轻捏了捏丽兹的手指,“恶人终有恶报,也许不是马上,但总有一天会的…”
凯西缓缓坐回椅子上,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但眼神依然锐利:“丽兹,你不需要现在就告诉我们全部,重要的是,你现在安全了。”
安琪紧紧握住丽兹的另一只手:“我们永远不会让她们再伤害你。”
我站起身,绕过桌子,轻轻抱住丽兹瘦弱的肩膀,她的身体冰凉,在我的触碰下微微颤抖,但没有躲开。
“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些…”丽兹最终笑着对我们说道,声音有些嘶哑,“我以前从来没…没告诉过任何人。”
凯西的表情软化了些许:“倾诉是疗愈的第一步,以后我可以教你们一些实用的自卫技巧。”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丽兹那泪痕未干的面庞上,给她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与我们三人交汇,那原本充满恐惧的眼眸,此刻渐渐被一种新的的情绪所取代
——那或许就是凯西所说的,疗愈的开始。
我们的盘子里还残留着一些意面,然而,此刻谁都没有心思去动那叉子。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丽兹轻柔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丽兹深吸一口气,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继续讲述起后来发生的事情,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异常清晰,好像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甸甸的记忆。
“刚才我提到的阿凯……他其实一开始对我挺好的。”丽兹的手指不自觉地摆弄着餐巾纸,将它折起又展开,“没有上课的时候,他总是会给我讲学校里的各种趣事,还会分享一些非常独特的想法。”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继续说道:“晓雪——我的另一个同桌,她对我也特别好,每次我遇到不会的题目,她总是很耐心地给我讲解,直到我完全明白为止,而且她还经常把自己的零食分给我吃。”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就变得越来越熟悉,慢慢地,我们不仅会一起去洗手间,还会结伴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东西,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起去食堂吃饭。”
“听起来他们两个人品还不错?”凯西猜测道。
丽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原本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微风,似乎害怕被别人听到。
“我和阿凯聊天越来越频繁,晓雪便总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们,有一次,她竟然传纸条给我,问我是不是喜欢阿凯……”
就在这时,安琪手中的叉子突然碰到了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们都吓了一跳,原本安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安琪的脸色有些尴尬,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激动了。”
丽兹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的,安琪。”
她接着说道:“我回纸条给晓雪,说我对阿凯的感觉还不至于喜欢,甚至都说不上有好感,只是觉得他人挺好的而已,可是,那张纸条……不知怎么的,竟然被传出去了。”
丽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阳光忽然被一片云遮住,房间里的光线暗了几分。
丽兹的声音变得更轻:“全班都看到了,课间操的时候,我听到后面有人说‘阿凯的同桌不要脸’、‘勾引男生’…”
凯西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放下水杯的动作比平时重了些许。
“然后呢…”我轻声问,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丽兹深吸了一口气,阳光再次透过窗棂洒下,柔和地铺在她紧握的双手上,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第二天早自习那会儿,阿凯突然站了起来…”她的声音微微一顿,“他说我长得丑,鼻子塌、嘴唇厚,还心思不纯……说我们不过是正常聊天,他压根没想到我会写那些‘奇怪的话’……”
“不是,他怎么这样啊!”安琪猛地抬手捂住嘴巴,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愤怒的泪水。
而凯西的神情则骤然冷硬下来,像是一堵冰冷的墙,那模样竟让人恍惚间觉得她又回到了曾经当警察时面对罪犯的时刻。
“最可笑的是……”丽兹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一缕红发悄然滑落,垂在她苍白的脸颊旁,像是无声的叹息,“他当场就向班主任申请换座位,好像再多挨着我一秒,都会玷污了他一样。”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甚至连我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到,这种安静让人感到有些恐惧。
窗外偶尔会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好像是这个寂静世界里唯一的生命迹象。
我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浮现出那个令人揪心的场景——丽兹独自一人无助地坐在那里,周围的同学们都在低声议论着,他们的目光不时地投向丽兹,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她,让她遍体鳞伤……
“静伊她们知道后……”丽兹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将我从思绪的漩涡中猛地拉回现实。
我看着她,只见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继续说下去,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午休回寝室的时候,她们堵在门口嘲讽我:‘哟,这下大家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了吧!’”
丽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痛苦和愤怒。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从那以后,她们就跟疯了一样,不仅在我们班上,甚至还在整个年级里散播关于我的谣言,她们说我和男生有不正当的关系,说我的生活费都是靠那些男生给的……”
丽兹的话语像一把把利剑,直直地刺进我的心里,我无法想象她在面对这些谣言时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而她却只能像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机械地重复着那些恶毒的话语……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照亮了她颤抖的肩膀。
那原本应该是温暖的阳光,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像在嘲笑她当时的无助。
凯西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去看看厨房的火。”她生硬地说,但我们都看得出她是需要平复情绪。
“月底的时候,我父母来接我回家过月假。”丽兹的声音平静,但目光却凝滞在桌面上跳跃的阳光中,似乎那里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妈妈发现了我手臂上的淤青……”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左臂,如今那片肌肤已经光滑如初,毫无痕迹,可我知道,心底深处的疤痕却依旧隐隐作痛,如同昨日重现。
凯西端着新煮的咖啡走了回来,袅袅热气在金色的阳光中升腾,为这片刻的沉默添上几分温暖。
“我妈她…逼问了我整整一夜,她说她来接我的时候就发觉我的情绪不太对,最后,我彻底崩溃了,把学校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说到此处,她稍稍停顿,像是需要积攒勇气才能继续下去,“第二天一早,她就冲到了学校……”
她的语气渐渐有了温度:“我从未见过妈妈那样生气过,她挨个与班主任、校长争执,甚至拍着桌子质问他们,最后,她直接办好了转学手续,带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话音刚落,丽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意:“从那以后,我爸妈一直很愧疚——愧疚当初为什么要送我去那所学校。但实际上…他们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释然,却又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叹息。
阳光照在餐桌中央的花瓶上,里面的野花显得格外鲜艳,安琪伸手握住丽兹的手,我发现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你知道吗。”我突然开口,认真地看着丽兹的脸,“阿凯那种人,永远不会真的快乐。”
丽兹缓缓抬起湿润的眼眸,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带着些许疑惑注视着我。
“因为他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我继续说道,阳光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为了避免被嘲笑,他宁愿伤害那些真心对待他的人,这样的人,注定会永远活在恐惧中。”
安琪也声音坚定地赞同道:“对啊,小白说得没错,他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一个真正欣赏他内在的人。”
丽兹的泪水再次涌出,在阳光下晶莹闪烁,但这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我从没想过…会有人这样理解我。”
凯西放下咖啡杯,阳光在她的警徽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丽兹,你要记住,错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那些伤害你的人,以及那个纵容这种伤害的环境。”
正午的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在我们四个人的身上。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我们找到了比安全更珍贵的东西——彼此的理解与支持。
丽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脸颊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泛红,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压在肩头多年的一块巨石被缓缓放下。
尽管心结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全解开,但在这温暖而明亮的阳光下,她第一次感受到,那份长久以来无处诉说的沉重,终于有了可以托付的人。
这一刻,她的神情透出一丝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