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突然蹲下，手指重重敲了敲铁门下方的缝隙，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你看这里。”
我俯身看去，缝隙里卡着的布条不止三四根，而是一小簇——明显是被人硬生生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边缘还带着粗糙的毛边，正是林志强那件深蓝色工装外套的布料。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水泥地上那串脚印并非完全模糊，靠近铁门的几个还能看出鞋底的纹路，一路蜿蜒着伸向墙角的通风口。
那半米见方的口子本是小区翻新时留下的，平时用浸过防锈漆的铁丝网封得严严实实，此刻铁丝网却像被钝器反复撬过，边缘扭曲成怪异的弧度，露出的洞口黑得就像一张沉默的嘴。
“完了，他从通风口跑了！”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通风口我之前瞥过一眼，物业师傅说连通着小区的地下管道网，那些纵横交错的管道接着两栋楼的下水道，另一头甚至能通到小区外的市政排水系统——他完全可以借着管道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任何地方。
站在我身后的凯西快步上前，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她一把抓起腰间的对讲机，指节泛出苍白，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下通话键，声音尽管极力压制，却依旧难掩内心的震动：“紧急通知！林志强从棋牌室通风口逃脱，疑似通过地下管道潜入各楼栋！所有人立刻锁好门窗，严禁单独行动！重复，严禁单独行动！”
对讲机那头瞬间炸开，惊呼声与急促的询问声交织成一片混乱，好像连电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慌感染，透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短短几分钟内，墨灼和丽兹率先赶到，紧随其后的是希淼与安琪。四人站在原地，神情各自凝重，目光中透出复杂的情绪——恐惧、忧虑，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悄然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那通风口的铁丝网，我下午特意检查过，就算是用撬棍也未必能弄开，他怎么可能做到……”秋暝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棋牌室门框的边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困惑。
“他绝对早有预谋。”凯西牙关紧咬，“之前在里面砸东西、大吼大叫，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放松戒备，暗地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磨了多久，就等着这一瞬间撬开铁丝网。”
她猛地转身，面对秋暝，语速飞快，语气中透着紧迫感：“带上三个强光手电，两把撬棍，还有墙角那根钢管！我们现在就去地下管道追！必须赶在他在那里摸清地形之前找到他，否则一旦让他占了先机，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鲨鱼立刻接话，他拍了拍自己的眼睛，“管道里黑，我视力比你们好，能看清路。”
“我们也去！”墨灼和希淼异口同声，丽兹和安琪也攥紧了拳头，一脸“休想丢下我们”的坚定。
“不行。”凯西果断地挥了挥手，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管道里的空间太狭窄了，人多不但施展不开，还容易出岔子，秋暝、鲨鱼，还有我下去，你们其他人留在地面接应，分别守住两栋楼的入口——B栋的下水道口离通风口最近，是他最可能现身的地方，一旦听到动静，立刻通过对讲机通知我们！”
时间紧迫，我们迅速分成两队行动，当凯西三人带上装备消失在通风口的阴影中时，我们其余的人已经赶到各自的指定位置。
我和安琪、希淼守在B栋楼下，目光紧紧锁住嵌在地面的那个下水道井盖，似乎下一秒它就会被掀开。
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手心沁出的冷汗早已浸湿了紧握的钢管，那种黏腻感让人更加焦躁不安。
时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延伸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无尽的泥沼中挣扎前行。
地下管道里始终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对讲机中充斥着“滋滋”的电流声，那声音刺耳又单调，好似某种不可名状的警告。
昏黄的路灯将稀薄的光芒洒在空荡荡的道路上，四周静得令人窒息，连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也裹挟着一丝阴冷的气息。
“都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站在我身旁的安琪低声喃喃，她的声音已带上了一丝哭腔，像是心弦即将崩断，“他们会不会在里面迷路了？或者……或者……”
“别胡思乱想。”丽兹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尽管她试图保持镇定，但语气中的颤抖依然难以掩饰，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些，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放心吧，凯西对小区的管道分布了如指掌，秋暝身手好，鲨鱼力大，他们三个在一起，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然而话音未落，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攥着对讲机的手指关节泛白的模样。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猛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如同电流被硬生生撕裂。
紧接着，凯西急促的声音伴随着喘息穿透了这片混乱：“发现他了！在B栋地下管道！他手里有刀！你们小心！”
“收到！”我说，声音短促却压抑着无法忽视的紧张，此刻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几乎要跳出胸腔，手心不自觉地收紧，钢管在掌中微微发烫。
几乎是瞬间，我迈开步子，朝着前方那黑暗的下水道入口疾奔而去。
刚跑到近前，“哐当”一声巨响骤然炸开！沉重的水泥井盖被一股蛮力猛地顶开，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下一秒，林志强从黑暗中挣扎而出，像是一头刚从泥沼中爬出的恶鬼，他的全身裹满了黑泥，湿滑、黏腻，每一寸皮肤都被污秽覆盖，脸上也只剩下一双猩红的眼睛露在外面，闪烁着野兽般的疯狂。
他手中死死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刀刃上沾满了污泥，还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痕迹——那些颜色昭示着他在这幽深的地下并未安分，而是带着某种嗜血的执念一路杀出。
“抓住他！”我大喝一声，非但没后退，反而迎着他冲了上去。
他大概没料到我敢主动上前，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挥着刀就朝我砍过来：“小丫头片子，不知死活！先弄死你！”
刀锋带着风劈过来的瞬间，我猛地侧身，同时手里的钢管横扫出去，“铛”的一声，正好撞在他的手腕上。
林志强吃痛，手里的刀晃了一下，我趁机欺身而上，膝盖狠狠顶向他的腹部，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眼神里满是错愕，大概没想到我居然敢还手。
“就凭你？”我冷笑一声，手指在钢管上握得更紧了些，表面上依旧冷漠而笃定，可实际上，心跳早已如擂鼓般震响。
气势这种东西，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越是面对未知的压力，越不能让对方看出半点破绽。
林志强被彻底激怒了，像疯了一样挥舞着刀扑过来。
我不再硬碰硬，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绕着他游走，钢管时不时从刁钻的角度袭向他的四肢，不让他有机会近身。
几个回合下来，他气喘吁吁，动作也慢了下来，眼里的疯狂渐渐被焦躁取代。
就在他一个趔趄的瞬间，我瞅准机会，钢管朝着他持刀的手腕狠狠砸下去，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林志强杀猪般的嚎叫，那把刀“哐当”掉在了地上。
我正要上前按住他，他却像疯狗一样张开双臂扑过来——看样子是想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冲过来，硬生生把我撞开，是鲨鱼！
他衣服上的污渍触目惊心，显然是在管道里激烈打斗时蹭上的痕迹。
然而此刻，他却完全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拼尽全力死死钳住林志强，任凭对方疯狂挣扎，拳头砸在他的手臂上，甚至弯下腰试图咬他，他也没有丝毫松懈。
“鲨鱼！”我心头一紧，刚要冲上去帮忙，就看到林志强的手在地上摸索，似乎想捡那把掉在地上的刀。
“休想！”我抢先一步捡起刀，反手就朝他的手背剁下去——当然没真砍，只是用刀背狠狠砸了一下，林志强又是一声惨叫，彻底没了力气。
这时，凯西和秋暝也从下水道里爬了出来，两人都带着伤，脸上沾着泥污，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上来按住林志强的胳膊。秋暝从腰间摸出手铐，“咔哒”一声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林志强还在疯狂挣扎，嘴里嘶吼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都给我陪葬！”
混乱中，不知是谁踹了他一脚，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正好撞在B栋的单元门上。
他还想挣扎着爬起来，目光却突然定住了，死死地盯着门后的方向，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单元门后立着一个女孩，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马尾简单地束起，怀里紧紧抱着一本厚厚的画册。
这是谁？我心里不禁生出疑惑。
“小佳？”凯西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而小佳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深邃得像藏着某种超越她年龄的坚定，直直映入人的心底。
“是你……”林志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的刀早就掉了，此刻连站都站不稳，瘫软在地。
小佳没说话，只是慢慢翻开画册。
第一页，画着一个男人堵在巷口，身形和林志强一模一样，第二页，是他深夜砸着一扇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第三页，是他被警察带走时的背影，低着头，肩膀佝偻着……
一页页翻过去，全是他当年做过的事，画面简单，没有过多的刻画，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最后一页，画着一道绚烂的彩虹，彩虹下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黑暗总会过去。”
林志强看着那些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突然“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不像之前的嘶吼，而是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可悲。
凯西趁机上前，将他的另一只手也铐上，确认锁死了才松了口气。
秋暝扶着鲨鱼站起来，鲨鱼踉跄了一下，我赶紧冲过去扶住他，手碰到他后背时，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濡——伤口还在流血。
“你怎么样？”我声音发紧，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逞什么能啊，不知道躲着点？”
鲨鱼只是笑了笑，抬手拍了拍我的胳膊，声音虽然轻，却很清晰：“没事……你刚才那几下，够狠。”
他顿了顿，看向被铐住的林志强：“抓到他了，就好。”
小佳走到林志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彻底解脱后的平静：“我不怕你了。”
林志强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泪水和污泥，看着小佳，突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哭得更凶了。
这时，小区里的居民们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看到被铐住的林志强和受伤的鲨鱼，议论声渐渐响起。
王阿姨挤到前面，看着眼前的一幕，长长地叹了口气：“造孽啊……总算是结束了。”
凯西走到小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着点沙哑：“都过去了。”
小佳点点头，把手里的画册递过去：“这些都是我画的，算是证据。”
凯西接过画册，指尖轻轻拂过最后一页的彩虹，眼眶微微泛红：“谢谢你，小佳。”
我扶着鲨鱼，看着眼前这一幕——被制服的罪犯，重获勇气的受害者，还有身边这些满身疲惫却眼神坚定的伙伴。
或许凯西想当警察的原因正是如此，不是为了什么英雄梦，只是想让那些身处黑暗的人，有机会等到天亮。
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邻居，小区的路灯将暖黄色的光晕温柔地洒在地上，我心头忽然一片澄明。
这大概就是守护的意义吧——纵使前路布满荆棘，纵使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只要能亲眼见证黑暗被一点点驱散，世间重归光明，那么一切便都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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