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由食堂阿姨推着餐车送来,三菜一汤,青菜炒得略老,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
不知为何,我提不起半分食欲,只是随意扒拉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已悄然接近一点。
犹豫了几分钟,我终究还是站起身,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走廊里安静得近乎空旷,唯有护士的软底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轻响,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我的心跳却愈发急促,仿佛有只小兔子在胸腔里不安分地乱撞,越跳越快,就像要破膛而出。
休息室位于护士站旁,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室内陈设简单,两张灰色沙发静默地摆在那里,一台旧电视屏幕边缘隐约泛着黑痕,角落里有一台浅蓝色小冰箱,上面贴着一张微微泛黄的便利贴,字迹带着岁月的气息:“请随手关门”。
我推开那扇门时,叶逸川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翻阅文件,阳光从窗外斜洒进来,柔和地铺在他的侧脸上,为他纤长的睫毛添上了一抹淡淡的阴影。
察觉到我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亮起,如同湖水被阳光轻吻,波光粼粼间透出一种温润的光彩。
“来了?”他合上手中的文件,站起身。白大褂的衣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晃,“我还以为你忘了。”
“没忘。”我的声音有点莫名的干涩,随后我走向冰箱,拉开门。
只看见第二层放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盒,深蓝色的外壳,系着一条银色的丝带,巧克力的香气透过盒子悄然溢出,带着甜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微波炉在那边。”他抬手朝角落里的微波炉指了指,声音柔和。
我将蛋糕放入微波炉,调好三十秒的时间,等待的过程好像被拉长了许多,房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能感觉到叶逸川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如同一片羽毛轻扫过皮肤,若有若无,却让人无法忽视那种微妙的温度。
“刚才……”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又戛然而止,喉结轻微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用词。
就在这时,微波炉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终结了他的欲言又止。
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连忙打开炉门,取出蛋糕,热气伴随着浓郁的巧克力香味迅速弥漫开来,香甜的味道钻入鼻腔,填满了整个空间。
“小心烫。”他递过一张纸巾,指尖与我的掌心碰触,那触感犹如电流般窜过全身,让我不由得心头一颤。
我接过蛋糕,坐到离他稍远些的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品尝着。
蛋糕的外表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浓郁的巧克力酱包裹着整个糕体,略带一丝微苦的可可香气弥漫开来,内里夹杂着饱满的草莓果肉,酸甜交织的滋味完美中和了甜腻感,入口绵密而不失清新。
“好吃吗?”他在我身旁坐下,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离,也没有过分靠近的压迫感。
“嗯,好吃!”我点点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叉子上的一块蛋糕递到他嘴边,“你要不要尝尝?”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脸庞瞬间滚烫如火,手指僵硬地悬在半空,不知是该收回手,还是继续坚持递过去。
他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轻轻咬下了一口。
他的唇无意间触及我的指尖,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宛如电流般直击心底。
我慌忙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蛋糕,余光却瞥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
“刚才在花莹的病房里,玩得开心吗?”他并未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而是轻巧地转了方向,声音细微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嗯,很开心。”我如实回答,想起花莹的笑脸,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丽兹带了桌游,我们玩了好久,花莹第一次玩就赢了。”
“看得出来。”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刚才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
“有这么明显?”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果然还带着笑意,心里有点甜,又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继续吃蛋糕,叉子戳着蛋糕上的黄桃,把黄桃戳得汁水都流了出来。
他凝视着我,忽然轻叹一声,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醋意,好像一个在撒娇的孩子:“感觉你现在已经没那么需要我了。”
我怔住了,猛然抬头望向他。他的目光里透着些许委屈,眉心微皱,与平日那位冷静、温柔且专业的叶医生判若两人。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击了一下,漏了一拍。
“不是的!”我急忙解释,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她们很好,很热闹,但你……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他追问,身体微微前倾,膝盖距离我的仅剩几厘米,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像是要探寻某个隐秘的答案。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睫毛的弧度。
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混合着蛋糕的甜腻气息,在鼻尖萦绕,令人微微醺然,心跳再一次失控地加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你……”我微微张口,话语却哽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
说他是医生,他却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我的每一丝情绪波动,在我低落时轻轻安抚,才认识的时候就送我一只鲨鱼公仔,还时常为我带些令人惊喜的小零食。
说他是朋友,他却会在天台上与我一同仰望星空时,让我倚靠在他的肩头。
至于再深一层的关系,我不敢再继续揣测……只觉得脸颊灼热如火。
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指腹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暖暖的。
“逗你的。”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浅蓝色的眼睛里像盛着星光,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酒窝浅浅的。
“喜欢蛋糕吗?”他突然问,声音比刚才更柔了。
“嗯。”我点点头,嘴里的巧克力好像更甜了。
“那以后我经常给你带?”
“好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说完才反应过来,脸颊又烫起来了。
他笑得更温柔了,伸手擦掉我嘴角沾着的巧克力酱,指尖轻轻划过皮肤,留下一阵战栗。
“慢点吃,小心被噎着。”
我低下头,佯装继续品尝面前的蛋糕,耳根却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心跳如小鹿乱撞,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像是含着一颗慢慢融化的水果糖,那甜意从舌尖悄然渗入心底,令人心尖微颤,泛起一阵阵柔软的涟漪。
休息室里一片静谧,唯有我们彼此轻缓的呼吸声交织,与窗外时断时续的鸟鸣相呼应。
阳光温柔地洒落在身上,好像为这一刻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蛋糕残留的香甜在唇齿间蔓延,而他的气息则若隐若现地萦绕在鼻端,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令人迷醉。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些灰暗的日子好像真的在慢慢过去。
也许未来还有很多困难,但只要身边有这些温暖的人,有他在,就一定能走下去。
就像此刻窗外的阳光,虽然微弱,却坚定地驱散着阴霾,一点点照亮前行的路。
蛋糕吃到最后一口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护士探进头来:“叶医生,三床的家属找您。”
叶逸川应了声“知道了”,起身时看了看我手里的空盘子,嘴角弯了弯:“看来味道确实不错。”
我把盘子塞进旁边的垃圾桶,指尖还沾着点巧克力酱,“谢谢叶医生。”
“举手之劳。”他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口,“下午团体活动是两点,别忘了。”
“嗯。”
他走后,我在休息室多坐了会儿。阳光斜斜地落在沙发扶手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还残留着巧克力的甜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肖冉发来的照片——她和丽兹在住院部楼下的便利店,手里举着两串关东煮,龇牙咧嘴地比耶。
我笑着回了个“马上到”,起身往楼下走。
路过护士站时,正好看到叶逸川在和一位中年妇女说话,他微微前倾着身体,听得很认真,眉头微蹙,像是在耐心解释什么。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把他的白大褂染成了浅金色。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看了过来,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又很快转回去继续说话,只是耳根悄悄红了。
我加快脚步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心脏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
便利店暖气很足,丽兹正趴在柜台上跟店员阿姨聊天,肖冉则蹲在冰柜前研究冰淇淋。
看到我进来,丽兹立刻举起手里的关东煮:“快来!再不吃汤都要凉了!”
肖冉也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支玉米味的冰棒:“这个给你,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现在吃冰棒?”我接过冰棒,包装纸上凝着薄薄的水珠,“不怕肚子疼啊?”
“偶尔放纵一下嘛。”丽兹把一杯关东煮塞到我手里,汤里浮着海带结和鱼丸,“医生说了,保持心情愉悦最重要。”
我们三个靠在便利店门口的栏杆上,小口啜饮着热汤。
住院部的草坪上,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散步,其中一个老奶奶推着轮椅,轮椅上的老爷爷正指着天上的鸽子笑,阳光洒在他们银白的头发上,闪着温柔的光。
“你说,我们老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肖冉突然出声,咬了一口手中的玉米冰棒,甜香混着微凉的气息在空气中悄然散开。
丽兹叼着勺子,从热腾腾的汤里捞起一颗鱼丸,慢悠悠地接话:“那还用说?我早就预测到了,等咱们年纪大了,就住同一个养老院,每天麻将打到天黑,输的人负责去买夜宵。”
我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歪斜的牌桌、昏黄的灯光,还有丽兹抓狂跺脚的模样。
我调侃道:“那你估计得天天都去买夜宵。”
“谁说的!”丽兹不服气地瞪我,“我上次跟我外婆打,还赢了她两副老花镜呢!”
肖冉笑得直不起腰:“那是你外婆让着你!”
我们仨笑作一团,引得旁边散步的老奶奶看过来,也跟着笑了,风里带着点暖意,吹在脸上不冷了,反而像裹了层柔软的棉絮。
当丽兹轻手轻脚地靠近花莹时,她正趴在病床上专注地涂画着什么。
丽兹屏住呼吸,突然伸出双手捂住她的眼睛,故作神秘地问:“猜猜我是谁?”
花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丽兹!除了你还有谁?一听声音就知道了!”
“答对啦!”丽兹松开手,嘻嘻笑着凑到床边,目光落到了那张画纸上,“哇,你画的是什么呀?好漂亮!”
只见画纸上有四个手拉手的小人,简单却生动,一个披着丸子头的女孩,看起来像我,另一个卷发的少女分明是丽兹的模样,还有一个披着长发的小人,那神情活脱是肖冉无疑。
而最旁边的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身影,则显得格外娇小可爱,应该就是花莹自己的写照了。
她们头顶绘着一轮金灿灿的大太阳,阳光洒满整个画面,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好朋友”。
那一瞬间,我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仿佛连病房里的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画得真好。”肖冉蹲下来,指着太阳说,“这个太阳颜色好亮啊。”
花莹把画拿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小白姐姐,送给你。”
画纸的边缘微微卷起,显然是用蜡笔涂抹过的痕迹,色彩溢出了轮廓线,却反而透出一种生机与活力,就像每一笔都饱含着无法拘束的情感。
我接过那张画,心中顿时被某种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填满,如同春日阳光洒在心底,暖意绵延。
“谢谢花莹,”我轻声说道,“我会好好收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