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晨雾还未散尽,林知夏的速写本上已晕开大片赭石色。她站在汉代悬泉置遗址旁,望着远处蜿蜒的长城轮廓,耳边仿佛回荡着沈砚讲述的金戈铁马。昨夜军号声打断的那句承诺,此刻仍在她心头震颤。
"小林老师!"研究院同事气喘吁吁跑来,"有紧急文物保护任务,要去马鬃山无人区!"知夏攥紧画笔,那里正是沈砚所在部队近期巡查的区域。收拾画具时,她悄悄将那块戈壁玉塞进贴身口袋,冰凉的触感让心跳加速。
越野车颠簸在搓板路上,扬起的沙尘模糊了挡风玻璃。知夏抱着测绘仪器,目光不时扫过窗外。对讲机突然传来电流杂音:"各单位注意,发现可疑人员靠近边境线!"她的手猛地攥住座椅,指节泛白——那是沈砚带队的方向。
傍晚扎营时,沙尘暴毫无征兆地袭来。知夏护着文物资料躲进帐篷,听着狂风撕扯帆布的声响。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初遇沈砚那天,那个将她护在怀中的迷彩身影与漫天黄沙重叠。"沈砚......"她轻声呢喃,摸出贴身收藏的铁皮画框,弹孔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深夜,沙尘暴渐歇。知夏钻出帐篷透气,却见西北方夜**然炸开红色信号弹。她的心猛地悬到嗓子眼,顺着信号方向狂奔而去。月光下,废弃的烽火台轮廓狰狞,隐约传来金属碰撞声。
翻过土丘的瞬间,她看见沈砚单膝跪地,军刀抵住一名蒙面男子咽喉。他的迷彩服撕裂多处,鲜血顺着手臂滴落沙地。"别过来!"沈砚抬头看见她,瞳孔骤然收缩。就在这时,蒙面人突然甩出烟雾弹,混乱中,知夏听见沈砚大喊:"趴下!"
等烟雾散去,知夏在烽火台基座找到昏迷的沈砚。他的右腹插着匕首,染血的手指仍死死攥着对讲机。"沈砚!"她颤抖着撕下裙摆包扎伤口,泪水滴在他苍白的脸上。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沈砚在昏迷前最后一刻,虚弱地扯动嘴角:"你不该......来......"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知夏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沈砚被推进手术室。她的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口袋里的戈壁玉硌得大腿生疼。"他是为了保护牧民误入雷区的孩子。"赶来的战友红着眼眶解释,"那帮偷猎者设了陷阱......"
七天七夜,知夏几乎不眠不休。她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完成了《烽火长明》的最后润色——画中沈砚化作巍峨的烽燧,怀中抱着啼哭的孩童,身后是蜿蜒如龙的长城。颜料未干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手术成功,但腿上的旧伤复发,可能影响行动。"医生的话让知夏眼前一黑。推开病房门,沈砚刚醒,看见她的瞬间,藏在被单下的手慌忙往枕头下塞。知夏眼尖,瞥见半截编织到一半的红绳。
"这是什么?"她伸手去拿,沈砚别过脸,耳尖泛红:"编着玩的......"红绳末端系着枚子弹壳,打磨得锃亮。知夏突然想起他说过,战友牺牲后,他们会用子弹壳做成纪念品。"本来想编成手链......"沈砚声音越来越小,"等退伍送给你。"
窗外,敦煌的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知夏轻轻握住他缠着绷带的手,把子弹壳手链戴上:"我提前收下了。"沈砚凝视着她腕间晃动的红绳,突然将她拽入怀中。"下次别冒险了。"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怕来不及......"
康复期间,沈砚拒绝转院治疗。他拄着拐杖,在病房里教知夏打军体拳。绷带与石膏挡不住他眼中的坚毅,却藏不住深夜疼痛发作时紧咬的牙关。知夏心疼地为他按摩腿部,听他讲起更多戍边故事——在界碑前种活的第一棵红柳,用冻僵的手写的家书,还有每次巡逻归来,对着星空许愿的瞬间。
当沈砚能独立行走时,知夏带他重访玉门关。黄昏的烽燧下,他指着远处连绵的山脉:"这些年,我走过每一寸土地,见过最荒凉的沙漠,也见过最璀璨的银河。"他转身,眼中有从未有过的温柔,"但最珍贵的,是遇见你。"
夜风掠过残破的城墙,扬起知夏的发丝。沈砚伸手将她鬓角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练习过千百次。远处,军营方向传来熟悉的军号声,这次不再是分离的讯号,而是新生活的序曲。知夏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身后的烽火台在暮色中静静伫立,见证着跨越千年的守护与新生。